唯独太阳有权利身上带着斑点——歌德
我是个读书喜欢盲选的人,所以在我根本不知道赫尔巴拉,不清楚他的写作风格,不了这本小说的创作背景的时候,我选择它的原因仅仅是我觉得它的名字很有趣。这样的名字好像更适合散文,喧嚣和孤独是多矛盾的两个词,作为小说在未打开它之前,我打赌它是个悲剧。
拉巴尔说“我为《过于喧嚣的孤独》而活着,并为它推迟了死亡”,三易其稿,二十年的陈酿,的确配得上这样的自白。于我而言,这部忧伤的叙事曲,我已无力支撑自己阅读第二遍。
“三十五年了,我只身在废纸堆中,这是我的love story”
在大型的机器打包机出现之前汉嘉是热爱自己的生活或者说是职业的,一个三十五年如一日用压力机打包废旧书书籍,并将此视作“love story”的人理应是幸福的。毕竟我们有太多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做着自己不愿做而又不得不做的工作。可汉嘉是个爱书之人,一个会把读书当做“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的嘬着,品烈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些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身体里”的人,也是宣判那些书死亡的人,用他手中的压力机宣判。在我眼中,这是件很矛盾又痛苦的事,就像战地医生明明那么热爱生命,明明那么努力的竭尽自己所能去抢救每一位伤患,结果到头来自己做的最多的事不是将伤患从死亡线另一端拉回来,而是宣布死亡。汉嘉是一个在面对母亲死亡没有掉下一滴眼泪而在军人将烫金的书籍作为战利品带走后泪流满面的人。在外界喧嚣嘈杂,无知粗暴的时代下,汉嘉在遍地污秽肮脏的废旧站仍在守护着文学纯净的一隅,对求而不得的一再追求应是逆风执炬,风虽劲,我愿以灵魂燃烧。
将《浮士德》,《唐.卡洛斯》打包于废纸中埋葬,用某页书籍打造出一个小小的坟墓安葬歌德、席勒并时时与心中祭拜的汉嘉是幸福的,身上蹭满文字,俨然成为一本百科词典的汉嘉是幸福的,至少现在是幸福的。在地下室里,他可以同时与耶稣和老子进行灵魂的交流,感受着属于耶稣的浪漫主义品味着围绕老子周身的现实主义气息。一边朝着未来前进一边又退回本源。这样荒谬又矛盾的现象在书中随处可见,又或是这本书就是矛盾的可又如此真实,不问来处不寻归途。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
这是纪伯伦在《沙与沫》中写过的一句话。前不久看到有人用这句话点评《过于喧嚣的孤独》中的主人公汉嘉,一这个处于矛盾之中的悲剧人物。不是因为这句话而读懂了汉嘉,是因为汉嘉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我所见过的最喧嚣的孤独在捷克的一所位于地下室的废旧书籍处理厂,一个无妻无子孑然一身的废纸打包工心里。到底是积极入世,舍弃灵魂随世人一般游荡人间还是继续超脱淡然坚守一隅?我相信汉嘉生前是追随老子的,孤独的守护着让自己痛苦而又幸福的书籍。可天道不仁慈,老天并没有给过他守护的机会,在他面对普鲁士王家收藏馆的书籍遭受粗鲁对待时,他没有机会承担自己所想承担的罪名。在统一高效的大机器工业时代,面对令他恐惧的大型打包机他也没有机会和他的压力机一同退休,他所幻想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老天没给他追随老子的机会而是把他带向了浪漫的耶稣让他与世人狂欢。汉嘉到底是选择了压力机作为自己的天堂,在耶稣的殿堂里用逆风执炬的灵魂拥抱老子。
“通过反抗死亡,我们反抗遗忘;反过来说也是一样;通过方抗遗忘,我们反抗死亡。”
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我无法说服我自己说这样压抑有充满矛盾的故事是虚构的,我们能感受到汉嘉是真实的,我在汉嘉的背后看见了赫尔巴拉。一个拥有与汉嘉不同的神奇人生但又与汉嘉殊途同归的人。汉嘉的捷克何尝不是赫尔巴拉的捷克?汉嘉一次又一次的感叹着“天道不仁慈”何尝不是赫尔巴拉的感叹?在那样一个时代,德国人来过,苏联人来过,斗争从未停止,经济政治体制不断更迭。可无论怎么改变,拥有高等学历的人依旧躲在狭小肮脏的角落,小心翼翼的守护那微乎其微的文学火炬,活的如此卑微。高位之上的人并不高贵,底层挣扎的人才拥有最执着的灵魂。汉嘉和赫尔巴拉并不畏惧死亡,死亡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伴随他们一生的信念会在身躯了归于尘之后,依然留存于世。汉嘉在自己守护了35年的地下室里结束了自己痛苦但有幸福的一生,而我们也不清楚赫尔巴拉究竟是失足跌落坠亡还是追随去自己完整的灵魂。
我知道这世间已无我立足的地方,但我逆风执炬的灵魂,只有我可以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