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兴（其五）
杜甫
蓬莱宫阙对南山，[1]承露金茎霄汉间。[2]
西望瑶池降王母，[3]东来紫气满函关。[4]
云移雉尾开宫扇，[5]日绕龙鳞识圣颜。[6]
一卧沧江惊岁晚，[7]几回青琐点朝班。[8]
【简评】
此诗追思开元、天宝盛世景象。首两句极言宫阙之盛，所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颔联两句借神话传说，铺张皇居门户之广大。颈联写天子威仪之严，色彩缤纷，气象如云蒸霞蔚。最后两句则由往日繁华跌落到“沧江岁晚”的现实，使人有无限的感伤。清人言此诗“通首博大昌明，铿[插图]绮丽，举初盛早朝应制诸篇，一齐尽出其下，真杰作也”（《杜诗言志》）。上言“应制诸篇”，盖指王维等人的《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诸作，王维、岑参等还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诸篇，亦是吟咏盛唐气象。单从杜诗的前六句看，其下笔富丽雄浑，思绪如天风海涛，确能出众人之上。但其卒章两句低沉叹婉，则毕竟繁盛已是明日黄花，和王维的“朝罢须裁五色诏，珮声归到凤池头”是截然两种心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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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蓬莱宫阙：指蓬莱宫，即大明宫。南山：终南山。主峰在长安之南。
[2] 承露金茎：指汉建章宫之金茎承露盘。
[3] 瑶池降王母：神话传说，西王母居昆仑山瑶池。
[4] 紫气满函关：《列仙传》云：“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函关，即函谷关。
[5] 雉尾开宫扇：雉尾羽毛所制宫扇，为宫中仪仗。古时帝王登
殿，羽扇障合，坐定后始开扇。
[6] 龙鳞：帝王所穿龙袍，绣有龙文。圣颜：皇帝的面容。
[7] 沧江：指长江。岁晚：指秋天，兼谓自己年近老境。
[8] 青琐：青琐闼，指宫门。宫门上绘饰青色连环图案，故称。点朝班：上朝点名，依次入班。
秋兴（其七）
杜甫
昆明池水汉时功，[1]武帝旌旗在眼中。[2]
织女机丝虚夜月，[3]石鲸鳞甲动秋风。[4]
波漂菰米沉云黑，[5]露冷莲房坠粉红。[6]
关塞极天惟鸟道，[7]江湖满地一渔翁。[8]
【简评】
诗前六句想像昆明池景象，妙在翻用古语，含蓄地表达了思古悲今的情绪。明杨慎《升庵诗话》曰：“隋任希古《昆明池应制》诗曰：‘回眺牵牛渚，激赏镂鲸川’，便见太平宴乐气象。今一变云‘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读之则荒烟野草之悲，见于言外矣。《西京杂记》云‘太液池中有雕菰，紫箨绿节，凫雏雁子，唼喋其间’，《三辅旧图》云‘宫人泛舟采莲，为巴人棹歌’，便见人物游嬉，宫沼富贵。今一变云‘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读之则菰米不收而任其沉，莲房不采而任其坠，兵戈乱离之状见矣。”这段评论，很好地抓住了这首诗的艺术特点。卒章二句思绪由昆明池回到“关塞鸟道”的夔州，扣紧《秋兴》望京华、思故国的主题，更觉顿挫有力。杜甫此诗，前人或以俪句少之，实其颔联、颈联四句，不惟翻用古语，且着色清冷，虽用了“夜月”、“莲房”、“粉红”等意象，但与“虚”、“沉”、“坠”等动词连用，却更显出沉郁悲怅之意，岂寻常骈俪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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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昆明池：在长安之西，方圆四十里。汉武帝元狩三年修昆明池，以操练水军。
[2] 武帝：指汉武帝刘彻。旌旗：指武帝水军战船上的旗帜。
[3] 织女机丝：指昆明池畔织女、牛郎二石雕。班固《西都赋》：“集乎豫章之馆，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若云汉之无涯。”
[4] 石鲸：石刻鲸鱼。《西京杂记》：“昆明池刻玉石为鲸鱼，每至雷雨常鸣吼，[插图]尾皆动。”
[5] 菰（ɡū姑）：又称茭白，水生植物，可食。其实称菰米，亦可食。
[6] 莲房：莲蓬。
[7] 鸟道：高峻险要的山路。唯飞鸟可越。
[8] 江湖满地：意谓处处漂泊。渔翁：作者自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