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一生,嗜烟如命。
我认识老爹,就是从抽烟开始的。老爹被称作老爹,是从鬓角第一缕白发初生那天开始的。年逾60的老爹,其实并不显老,只是在我每一次归家的偶遇里,警觉,那愈来愈形销骨立的背影里,究竟藏了几多苍凉。
老爹是个木讷寡言的教书匠,兢兢业业的奋战在三尺讲台上,40年从未离开过。“学校亦是家,学生亦是儿女”,直到退休,老爹都一直无法适应没有学校,没有学生的生活。
老爹,其实有三个儿女,本应该乐享天伦的一家,却在老爹对教育的执着里,在每个儿女忙着上学,忙着恋爱,忙着结婚,忙着养小孩的焦急里,一点点的疏远下去。
随着儿女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少,老爹也愈来愈爱抽烟和大段大段的沉默。
和退休那日一样,老爹经常在校园里垂手徘徊,或者只是呆呆地看完板报栏里刚刚更新的稚嫩的笔迹,在最后一声下课铃声重又响起时,默默地离开,留下一地默默的夕阳。
又一年枯木时节,重回故里,对我来说已是六年的时光;
又一次遇见老爹,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满头华发的笑脸不知怎的长满了褶子,夹着烟的手不知何时开始焦黄的皲着,默默相视一笑,低下头抖烟灰的背影,竟让人倍感凄凉。
不由分说,老爹递给我一支烟,大手掌忽闪几下,烟头明明灭灭;半晌的沉默后,攀谈起以前,老爹说,“以前的人穷,抽旱烟,只有姑奶奶辈的会抽大烟杆子,只是一样的烟雾缭绕,倒让人觉得满足。渐渐地世道就变了,从几毛钱的散花,几块钱的红旗渠,到现在的帝豪、芙蓉王,却再也抽不出当年那个味儿了”
烟没有了烟味儿,家也没有了家的味儿;老爹说:“以前孩子小的时候,想着不管吃土挖泥也要撑起五口人的家,那时候也年轻,有干劲,一边做着老师,一边想着其他的办法赚钱,起早贪黑也不觉得累;现在生活到是好了,却怎么也过不顺了,每月孩子们会寄钱,加上退休的工资,到是花不完,但是心里却怎么也不舒坦。”
抽完一根烟,接着又一根烟点上,我没有阻止,我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老爹接着说:“以前总是在寒冬腊月的晚上,骑车去接孩子,风雪刺骨的冷,跑个十几公里,手冻僵了,就停下来,抽一支烟,想着孩子们早晚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立马就会精神抖擞;可是现在倒好,孩子们都有家有口,有工作要忙,有朋友要应酬,每一次回家,电话就响个不停,还没有说一会子话,开车一溜烟就走了”
……
两个人,一包烟,我和老爹沉醉在过去里无法自拔;
老爹出奇的话多,而我却愈来愈沉默。
“有时候前前后后的去回想,倒觉得,与其说,穷令人害怕,不如说,忙让害怕更空虚”
许久之后,老爹的话,依旧像钢镚儿一个劲的旋转在我的耳边,而我却不知道那一面才是正确的选择。
二十多年学海生涯,苦苦撑下来现在这个局,早已成为局中人,进退岂能随意;只是面对这个局,扪心自问,你敢说你真的忙吗?
你说你在忙着升职加薪,却忙到对于明星的家长里短都能如数家珍,忙着抽空去看明星刷屏,却不曾给家里打一通电话;
你说你在忙着恋爱婚姻,却忙到宁愿和朋友没事找事地胡吃海喝到半夜,都不愿陪爸妈吃一顿简单的早餐;
你说你在忙着巩固专业,夯实基础,却忙到宁愿一个人暗自伤心垂泪,都不愿听父母絮叨几句,忙到宁愿一个人说走就走,也不愿和父母一起出行。
当你为了讨好恋人而逛遍数条大街买礼物时,家乡那对老人此刻也许正在剥一罐听说可以让你黑发变得浓密的芝麻;
当你无聊的神经开始对闺蜜或是朋友趋之若鹜时,家乡那对老人此刻也许正依偎在浓夜的老树下一起聊你最喜欢的到底是红豆馅还是绿豆馅;
我们总在说时间都去哪了?其实,时间给予每个人的又有多少差别;为什么我们总要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后,才说子欲养而亲不待;
任时光飞逝,人生飞短流长,愿岁月长情,不要让时间留得住你的青春,却留不住你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