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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片”·山芋·冷饭冷小菜
每年快到年底时,在我家,作为主食的大米总是少了那么几十斤。就此,我家便开启“缺米时光”。
早饭,经常吃到的只能是麦片糊、南瓜汤、山芋汤了。打住打住,麦片、南瓜、紫薯不是粗粮、绿色食品嘛,还这么委屈?你打住吧,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我们那时是真的缺米了,才不得不拿这些在当时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充数、充饥的好不好。像现在稀疏平常的玉米,可能是因为土壤、气候或者自留地紧张的关系吧,那时的新场农村各家各户好像种的都不太多,一年到头能吃到自家种的玉米也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几次,而每次还都是限量供应的呢。
——“南瓜”发音“馁锅”,叫“香瓜”发音“香锅”。也有叫“饭瓜”发音“歪锅”的,但感觉并非新场老家最直接的叫法。
——我的家乡新场农村的“山芋”,感觉和现在市面上出售的“紫薯”在颜色上还是有明显差别的。我们当地原住民把这“山芋”大都会说成“洋山芋”,是否源于历史上曾从国外引进的有关联,不得而知。这玩意表皮、内芯偏重粉红色,口感多数比较清淡,也有生吃起来蛮甜的。小时候的我们经常直接从地里挖出来,擦擦抹抹就啃的,既解馋也解渴、解饿。而“紫薯”的皮和芯偏重紫红色,口感普遍甘甜些,但此品种在那时的老家好像栽种得不多,不知为啥。好在大家都是淀粉类粗粮,除了口感稍有差异,营养价值估计没多少差别的吧。
——“上不了台面”发音“桑勿聊嘚米”:主要有两层意思,一是指人或物等登不了大雅之堂,二是指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等难以启齿、不占道理。
——“玉米”叫“珠珠米”发音“聚聚米”。
这样的糊啊汤呀啥的,里面是绝对没有加白砂糖的,大多数农家根本加不起,我家便是。为了有甜的口味好下肚,家里大人总会放入一两粒糖片吊吊甜味。其实,“糖片”这东东是有点甜的感觉,但更多的是苦涩,味道怪怪的,营养价值更无从谈起。
——“糖片”:指那个年代出品的可食用、有甜味的糖精片。个人感觉,此物甜中带有苦和涩,营养啥的根本谈不上,和白砂糖有着天壤之别,唯一的优点应该就是便宜吧,如今基本不见踪影了。
——“价值”发音“嘎涩”。
中午呢,烧的饭里就时不时的会拌入小麦粉、山芋块啥的,以尽量避免家人因米粒少而填不饱肚子。这样的纯素什锦饭,放在今天,那是妥妥的绿色食品啊,觅都觅不着。怎么样,那时的我家眼光超前哇。唉,全是泪啊。
——“米粒”发音“米烈”,叫“米粒头”发音“米烈豆”。
——“什锦饭”叫“杂夹种饭”发音“什盖种饭”。
——“觅都觅不着”发音“灭都灭勿撒”。
就在山芋收获的盛夏时节,自家自留地里栽种的山芋就“闪亮登场”派上大用场了。也许是地域、土质、品种的缘故吧,本地的山芋好“袖珍”哦,小胳膊小腿的,如同我一样。随意拿上几个,洗净,也不用切割,稍微有点“规模”的就来上一刀、一分为二即可。待正烧煮着的米饭差不多吸干了锅里的水分,便一片挨着一片把山芋或山芋片“排排坐”地围着锅沿摆上一圈,盖严实,继续烧煮。
锅里只要飘出了锅巴香,说明米饭已熟透,可以起锅盛饭了。此时揭开锅盖,围成一圈的山芋也已蒸熟加烤熟。贴在锅上的一面,色焦黄,味喷香,有了烘烤过的样子。还不能着急,把一圈的山芋挨个用铲子翻个身,继续贴在滚烫的锅面上,盖上锅盖。十分钟后,起锅的山芋一上桌,我们哥几个便争相拿上一块,边吹气驱散热气,边迫不及待地咬上去。留在嘴里不停翻转着的山芋又糯又甜又香,实实在在的美食佳品啊。这样的熟吃法,比生吃、汤吃,不知要好吃多少倍哩。
就在这个季节,爷爷只要出航到江浙一带,每次归来常会买些那里的山区出产的山芋回家,以填补家里口粮的不足。这些山芋的个头真的好魁梧、雄壮啊,与本地山芋的皮薄、个小、质细、肉脆、味甘相比,表皮略显粗糙,肉质却特别的粗犷、厚实,味道也别样的甘甜、醇香。切成厚厚的片块状,一只能分成五六片呢。上手、入口,嚼起来格外的充盈、饱满。滚烫热乎间,物尽、烟灭、魂飞,一片能抵半碗饭呢。满肚的裹腹感,浑身的烟火气,神仙般的享受哦。
大人们为了让孩子们吃上饱饭,可谓是绞尽了脑汁、想尽了手段。可自己呢,却总是应付了事、吃个半饱又去下地干活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我母亲就经常这样干。
为了省给我们三兄弟吃,母亲常常不吃饱也就算了,还总是吃剩饭剩菜。有时剩饭剩菜明显变质了,都能闻出馊味了,依然舍不得倒掉。妈妈让我们吃新烧的,自己在烧着饭菜的锅里放上竹条拼接的蒸架,把冷饭冷菜摆上去。或者直接把装冷饭菜的碗压在正烧着的饭菜里,热一热照吃不误。有时,连热一下也省了,毕竟费柴火费煤饼不是。这样日积月累下来,积劳成疾,要命的病根就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在我母亲本就缺少营养的身体里埋下了呀。
——“蒸架”叫“蛋架”发音“呆嘎”。
——“积劳成疾”叫“肉素在汁里”发音“袅素喇泽里”、“袅素嘞喇泽里”:长年累月无节制的付出或索取,日积月累到一定程度,全部或一次性“报应”了回来,直至身体彻底被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