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居然不知道阿恩萨尔•热万会“拳击”,还曾经接受过职业训练,打过比赛,获过奖。
这让我很是惭愧。
阿恩萨尔•热万是热万•纳瓦太的儿子,热万•纳瓦太是我的结对子亲戚,我们已经交往有两年了。
两年来,我和同事一起到这个位于尼勒克加哈乌拉斯台乡套乌拉斯台村二组去过很多次,和哈萨克族牧民热万•纳瓦太也多次交流,送米面,送奶茶方糖,送钱,为他窘迫的家境一起出主意想办法,尽力地做着扶贫帮扶结对子应该做的一切。
我们的交流常常需要借助同事翻译,有时也要有必要的肢体比划,连听带猜,彼此也算是有了互相的了解。
我知道热万•纳瓦太日子也曾经红火过,牛羊满山,只是因为突发的病症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的妻子也身体不好,从头到脚几乎都有毛病。热万•纳瓦太喜欢抽莫合烟,不爱说话,但是我们交流时他总是认真地倾听,仿佛也能揣摩出一二。
去年更认识热万•纳瓦太的时候,他的儿子我还没有见过,只是在户口本上知道有这样一个小伙子,知道他在博乐的铁路上打工。
直到今年去他家送收音机,才见到了阿恩萨尔•热万。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从远处骑马过来,高大、健壮,很阳光,下马之后,一边呵斥着门口吠叫的牧羊犬,一边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屋里。
他会简单的汉语,我们的交流基本顺畅,说起家里的情况,这个阳光、整洁的大男孩还有些羞涩和腼腆。
“其实也想在外面闯荡,可是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老爹和老娘的身体都不好,我只有回来” 阿恩萨尔•热万坐在炕桌前盯着我说,然后将目光移到小小的窗口外面,顺着阳光透过来的方向,我看到门口的空地上,一个新盖的房子已经框架起来了,远处,春天的残雪在沟壑中间若隐若现。
那一次,我记住了阿恩萨尔•热万。
后来,知道他很快结婚了,找了一个黑山头的女孩,今年七月,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
前两天,需要填写一个问卷调查,我们又驱车去了套乌拉斯台。
这次碰到阿恩萨尔•热万是在村委会的会议室里,由于见过几次面了,此次也少了拘谨。
我们聊天交谈,就调查问卷的每一个细节进行回忆和核实。
当问到他从外地打工到回家务农两个时间之间的空白点时,突然,他说,“我那段时间在拳击”。
我愕然,面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哈萨克小伙子居然曾经是一个拳击手。
经过交流,才知道。阿恩萨尔•热万和众多的哈萨克孩子一样,从小就喜欢拳击,只是没有机会接受系统训练。2015年他经人介绍在博乐铁路上打工时,工友里面有一个也喜欢打拳击并参加过训练的年轻人,两人相见恨晚。
于是,很多个假日和夜晚,两人在简陋的工舎里,甚至空闲的工地上,就认真地练习起来。
再后来,那个工友把他推荐给了乌鲁木齐一家拳击俱乐部。
阿恩萨尔•热万于是辞掉了工作,带着梦想去了那家俱乐部,封闭训练了5个月,交了5000元费用,俱乐部管吃管住,有职业教练教授。
至今回忆起来,阿恩萨尔•热万都觉得那是一段美好而难忘的日子,尽管训练很苦,但是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有着小小的梦想,就觉得很快乐。
训练时候的照片
之后,因为表现突出,阿恩萨尔•热万以72公斤级别的身份参加了一场知名的拳击比赛,还得到了名次,获得9000元的奖金。
西安一家知名的拳击俱乐部负责人当即看上了拳手阿恩萨尔•热万,和他单独交谈,提出双方签约三年,系统训练他,让他走上更高更大的赛场,不要学费,管吃管住,还有机会参加各种比赛。
对于一个热爱拳击的年轻人来说,这个机会真的很珍贵。
可是想到家里的情况,已经初涉世事的阿恩萨尔•热万看到合约里写着“三年封闭式训练,不能回家”这一条时,还是艰难地拒绝了。
告别俱乐部之后,拳手阿恩萨尔•热万就回到了尼勒克这个小小的村庄里,牧马、放羊,操持家务,成了一个地道的牧民。
说到那段拳手时光,我看到阿恩萨尔•热万的眼里闪烁出的热情和留恋,他20多年人生里最风光,最充实,最快乐,汗水和笑声最多的记忆,留在了三年前的那段时日里。
他说,有时候,他也很怀念那时的掌声,那灯光之下的博弈,对手被打倒在地时自己胜利的感觉,也会念起在训练室挥汗如雨,拳拳生风的时候。
这或许就是,一个农家孩子生命里最荣光的时刻。
八月份的时候,拳击教练居马别克还辗转和他联系,希望他能继续拳击事业,当时刚刚成为父亲的阿恩萨尔•热万手头一堆的事情,要照顾残疾的父亲,多病的母亲,还在坐月子的妻子,要把家里盖了一般的房子盖好,要想着法子多挣些钱补贴家用。
他在拳击台上有力的双手此刻最需要的是做家里的顶梁柱。
分身乏术的他又一次婉拒了居马别克的邀约。
那天告别的时候,我和阿恩萨尔•热万特意拍了一个合影,近距离的感觉,这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小伙子健壮的手臂非常有力,他的笑容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一个有担当的人,运气不会太差,我相信,总有一天,牧民阿恩萨尔•热万会有好的前程,他在拳击台上能击败对手,就能在生活里一步一步,解决所有的困难,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尽管,那时的他,依仗的已经不仅仅是有力的拳头。
祝福你,阿恩萨尔•热万。
蔡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