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晚上,一个小婴儿被遗弃在郊外一家破旧的寺庙门口。寺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他被婴儿啼哭的声音吵醒,开门出来低头一看,一个婴儿在襁褓里嘤嘤哭泣。
他弯腰轻轻抱起婴儿,发现是个女婴,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和尚,平时也只能靠化缘艰难度日,现在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是个女婴,想到这里,老和尚面露难色。
而女婴在老和尚怀里慢慢停止了哭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出一只小手要抓他的胡子,愁眉苦脸的老和尚跟她对视了一眼,伸出一只手指让她握住,忍不住摇头笑道:“众生皆苦,我谁也度不了,但屋里尚有一碗稀粥。”
从那天起,老和尚收养了这个女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卖力出去化缘,小婴儿太小,不能总喝稀粥,所以有时候他还得厚着一张老脸,向人家哺乳期的妇女讨要奶水,偶尔会有好心人把多出的分他一些,但更多时候他会被连打带骂赶走,村里的小孩们经常跟在他的后面起哄喊他:臭不要脸的老秃驴。
老和尚不羞也不恼,艰难地弓着腰,背着女婴,一路默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福,阿弥陀福…
十年以后,当年的女婴长成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虽然瘦弱,但是一双大眼睛依旧水灵,而且聪明伶俐,经常帮老和尚跑腿干活。十年过去,老和尚更老了,他开始变得老眼昏花,身体越发衰弱,再也没法到很远的地方去化缘,只能靠村里人们偶尔接济。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看着每天活蹦乱跳的小女孩,他决定临死前为她找到一户愿意收养她的好人家。十年前因为天灾人祸,大家日子都过得很苦,没有人愿意家里再多一张只能吃饭的嘴,所以都不愿意收养女婴。
但是现在日子都宽裕了些,小女孩活泼可爱,还能帮忙干些活,相信一定会有人家愿意收养她。
老和尚自己腿脚不便,就让一位村民帮忙放口风,说庙里的老和尚打算给小女孩找户好人家。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老和尚的寺庙里有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孩,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老和尚也不容易,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把小女孩拉扯大,现在自己却老得走不动了。也有人说老和尚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等着把女孩养大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还有人不说话,但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要把老和尚的小女孩买回来当童养媳或者丫鬟。
没几天下来,原本冷冷清清的寺庙突然变得热闹非凡,来看热闹的人当然不少,上门要求收养小女孩的人家也很多,有人带着吃的,有人带着钱,还有人带着自己家的小男孩,人们排着队来拜访老得几乎走不动的老和尚,破旧的寺庙熙熙攘攘,人满为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像风烛残年的老和尚,感觉随时会因支撑不住而倒塌。
然而身为事件主角的小女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庙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开心地忙里忙外,给大家倒茶倒水,乐此不疲地给他们介绍庙里几尊破烂佛像的来历。
当初帮老和尚把消息传出去的村民,看见小女孩至今还懵然不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其实是因为老和尚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给她找户好人家收养,所以寺庙里才会来这么多人。
小女孩本来还乐哈哈的,可听了村民的话,突然就愣住了,眼眶一红,眼泪在眼里打转。
村民一看不对,想上去安慰她,可她一声尖叫,突然转身回去,把人手里的礼物食物通通抢过来砸到地上,然后发疯一样大喊大叫满地打滚,谁过来劝都没用,还作势要咬人家。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有人议论纷纷,说这姑娘是不是失心疯了,这老和尚真不是个东西,临死前还要把这累赘推给别人。
大家也不乐意看着小女孩这么泼皮打滚,抱着礼物,食物,还有自己家的小男孩,纷纷离开,连那些闲着过来看热闹的人,也大呼没没意思,很快作鸟兽散。
等人们都走远了,小女孩才恢复正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巴,默默开始收拾一地的狼藉。
老和尚颤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看着小女孩独自一人半蹲在地上,小声抽泣,他苦涩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我已经快不行了,你这是何苦呢?”
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回过头倔强地说:“我不管!我要你长命百岁,我要一直陪着你,你也要陪着我变得跟你一样老!”
几个月以后,老和尚寿终正寝,大家同情老和尚一个人老无所依,还把一个疯丫头拉扯大,于是自发组织把老和尚给下葬了。
老和尚下葬那一天,谁都没有看到老和尚庙里的小女孩,大家都以为她又跑到哪里发疯去了,谁也没在意。
后来老和尚的寺庙没有人住,日久失修,在一个大雨交加的夜晚倒塌了。一开始还有人偶尔提起老和尚和小女孩,可日子久了,连原本记得这些事的人,也在慢慢被遗忘掉。
又过了好几十年,不知道哪一天,在老和尚倒塌的寺庙原址,有人建起了一间简陋的尼姑庵,里面只有一个老尼姑,虽然面容衰老,却长着一对水灵的大眼睛。
老尼姑一生在破旧的尼姑庵里守着。每天敲敲木鱼,诵诵经。又这样过了一段日子,老尼姑病了。但是她无力去看病,也无心去看病。弥留之际,她躺在草床上,平静的等待自己一生的结束。突然,她隐约听见有人推开了尼姑庵的门。
老尼姑费力的偏头望去。只见老和尚站在床边,无奈又慈爱的脸就像几十年前一样。没有分文变化。老和尚叹了口气,“你啊,怎么就那么倔呢?好了,现在你也和我一样老啦,我来接你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