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温情”寄到时,恰是隆冬时节。空气中的寒气仿佛一把利刃,把周遭的生机砍伐殆尽,只剩下一片肃杀与寒凉在寂寞的树枝上游荡。
从快递站捧着茶罐往家走,嫣红的色泽,在浅浅的日色里泛出柔和的珠光,嗳暖的,使人仿佛触到一抹冬日暖阳。
尽管涂老师一直强调,这款拼配的大红袍才出焙间,一定要放段时间,让茶叶彼此融合转化才宜品饮,我仍然忍不住一回家就打开了茶叶罐。
首先是一缕淡淡的清香,像天上漫卷的浮云,轻轻柔柔荡过来,不由人不微微地屏住了呼吸。然后乌黑油亮的茶干从罐子里露出来,完整挺直的叶片,像是在说:看我,多么漂亮的身段!难怪涂老师总说岩茶包装最好用铁罐。
泡一杯品尝先,果然一切都是淡淡的:淡淡的香,淡淡的味,淡淡的韵。这份淡淡的滋味,像极了平常日子里那份淡而宜人的人情味。
说起来,我对岩茶的热爱始于它浓郁的花香与果香。尤其当那份浓郁的花果香落入水中,交织融合出甘甜顺滑的口感与绵密悠长的韵味时,岩茶的魅力更令我着迷。
我以为所有的岩茶都该是这样,但这一次,“淡淡的温情”却提醒我:淡淡的,常常才是宜人的。
先生爱看电视,侄子爱看电影。有次听先生抱怨电视节目太差,工作繁忙的侄子,不声不响给他拷贝了几十部电影过来。临走时对我说,《七君子审判》适合您。他还记着我的喜好,一句话,暖暖的。
有时候,情不用太多,淡淡的,一句话即可。
闲来无事,喜欢躲在书房里泡茶看书,经常忘记了主妇职责,也不见先生有何意见。有日听见关门声,知道他上班去了,一个人拿本书安心阅读,忽然门开了,他递过来一块煎饼,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刚尝过,味道不错,趁热吃。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消逝无踪。
有时候,情不必太浓,淡淡的,一块热乎乎的煎饼即可。
老朋友家事繁忙,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我们常常半年也见不到,除非有事,连电话也免了。有天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急切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打120?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原来是她忙乱中把我发在群里的消息看错了。
有时候,情不必太深,淡淡的,一句问候即可。
毕业多年的学生,平时和我从不联系。教师节那天深夜,忽然发过来长长的信息,感恩我们的相遇,最后说一句:老师,其实我一直在看你的朋友圈,每次看完,都会对生活充满信心。
有时候,情不必太重,淡淡的,偶尔发个信息即可。
去美容院做护理,美容师边做边和我聊她的糟心事。我静静地听她说,间或插一句。末了,她笑着说,许姐,每次想到你要过来时,我都很开心。
有时候,情不必太炽,淡淡的,耐心倾听即可。
有次看到同事发了个朋友圈,为生病的学生募集善款,赶紧转发,数千里外的朋友,迅速转来两百元,说钱不多,一点心意,而我知道他正在为如何还贷而焦虑;另一次,我发朋友圈说自己的学生在云南支教,募集了几台相机,正在教孩子们拍照。平常只在朋友圈点赞的校友,立即给我留言:我也有相机可以捐。
有时候,情不必太厚,淡淡的,只一份善意即可。
周作人曾写过一篇散文《结缘豆》,说是古代逢四月初八佛诞日,便有善男信女煮了豆子分送市人,名为结缘。进而将自己的文章比作结缘豆,引伸出作者与读者的关系,“煮豆微撒以盐而给人吃之,岂必要索厚赏,来生以百豆报我,但只愿有此微末情分,相见时好生看待,不至伥伥来去耳。”
很喜欢最末这一句。其实何止是作者与读者才需要相见时好生看待呢?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谁不是单程孤旅的赶路人?正所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漫长曲折的人生路上,又有几人躲得了雨雪风霜?唯其如此,我们都需要人情的慰籍。许多时候,也无须你倾囊相助,更不用你涌泉相报,就像周作人笔下的结缘豆,或是我眼前这一杯大红袍,有一份淡淡的温情即可。淡淡的,常常才是宜人的。
也许你会说,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淡淡的?不是“咸有咸的味道,淡也有淡的滋味”么?且慢,等我们修得了弘一大师的境界,再来谈咸淡皆可。眼下,愿你我用一份“淡淡的温情”,在平常的日子里彼此守候。
2021/02/06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