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公交车门边的把手,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站定,转身,沿着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向人行道走来。抬头看红绿灯时瞥见对面那棵高大的古槐下停着我家那辆熟悉的白色福特——爱人已经在等了。绿灯亮起,我小跑着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一边坐下一边转头看着爱人发出一声很长很尖利的“啊——”,用以表达我难以言说的高兴。
“哈哈哈,怎么跟汽车鸣笛样?”爱人笑着听完我的仰天长啸,顺口来了一个比喻句。
“为什么是汽车,而不是火车?”我表示不理解。
“火车声音是这样的:”他嘟起嘴,学着火车进站时的鸣笛,“呜——”然后继续解释说明:“火车声音悠长,渺远,低沉,浑厚,你的声音尖锐、犀利,嘀——所以只能是汽车。”
爱人文化水平不高,但经常妙语连珠。比如,有一天我们在八楼窗户边看着外面远处成三足鼎立的灰白色长方形大楼,他脱口而出,你看这大楼真像麻将疙瘩。我定睛细看,可不是么,那颜色,那形状,那大小,那厚度,分明的麻将块儿么,真想伸手拿起,大拇指轻轻摸一摸是几万几饼呢!可是问题来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绝妙的比喻呢
还有一次,我们一起走在小镇的街上。街道两边全是银杏树。这些树主干细瘦,高高挑挑,树枝长长短短,虽斜逸旁出,但稀稀拉拉,并不繁盛,所以虽然每条枝上小扇子似的叶片密集地排列着,每一片看起来俏皮可爱,但整体看不仅不能够遮天蔽日,而且显得缺皮少毛,光秃秃的。我说,这树怎么看都不如法桐高大茂密,树冠如盖,撑得起宽阔的大街的门面。他表示赞同,说,是呀,这里的银杏就跟秃尾巴鸡样。逗得我哈哈大笑。
这不,现在他又在说比喻句。他一边打趣,一边发动车,沿兰花路向前驶去。过了一会儿,车子拐到通往我们小区的文昌街,爱人忽然“哎呀呀呀……”一叠连声叫起来。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在空中猛一挥舞,好像马刀劈下,仿佛尖刀冲刺,宛如利斧砍柴,酷似巨掌劈石,然后一拳捣在自己大腿上,眼睛看着前面。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前后左右排满了车,长龙似的看不见头看不见尾,排了足足离红绿灯有一里路,不,好像直接从这个红绿灯排到下一个红绿灯。他后悔连声:“哎呀呀,应该从那条路走,这可怎么办,堵这么长,等到甚时候呢!”我说,老实等就是了,这有啥着急的。又说,别看车这么多,要是现在拍个片,还真拍不出这个场面,可能只能拍到前面两三辆车,根本看不出来堵。他说,车里拍不出来,你到天桥上拍,清清楚楚的,一大片红色的尾灯,跟猴屁股似的……
“啊?为啥是猴屁股?”
“猴屁股是红的,看着就令人讨厌、恶心,比较符合现在的情境和心情……”
还是那句话,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
我觉得他有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而我有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只可惜,加不到一块儿……
所以,我们都不是天才。
不是天才也不怕,为什么都要是天才呢?只要不是像猪一样成为杀才,吃才,扔才,有点用就行——对他人,对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