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少年(摘录)
克利斯朵夫在口袋里碰到一个纸包,是鞋子上用的一副银扣子,他买来预备送给萨皮纳的。他想起那天夜晚自己的手放在她脱着鞋子的脚上。那只纤小的脚如今在哪儿呢?一定觉得很冷吧!
他又想到,那个温暖的感觉便是他对这个心爱的肉体的唯一的回忆。他从来不敢用手碰一碰她的身体,把她抱在怀里。现在她去了,对他始终是个陌生人。关于她的肉体和灵魂,他都一无所知。
她的外表,她的生命,她的爱情,他没有拿到一点儿纪念……她的爱情吗?……他有什么证据?没有一封信,没有一件遗物,什么也没有。到哪儿去抓握她的爱呢?在他自己心里呢,还是在他以外?
唉!只有一片虚无!除了他对她的爱,除了他自己,她还剩些什么?可是不管怎样,他努力想把她从毁灭中抢救出来,想否认死:这种热烈的愿望,使他在激昂的坚信的冲动之下,紧紧抓着那一点儿最后的残余:
我没有死,我只改换了住处;
我在你心中常住,你这见到我而哭着的人。
被爱者化身为爱人的灵魂。
他从来没读到这几句伟大的名言,但它们的确藏在他的心底里。每个人都要轮到去登上千古长存的受难的高岗。每个人都要遇到千古不灭的痛苦,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每个人都要追随着抗拒过死,否认过死,而终于不得不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