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酒吧老板
在日本文学界里,村上春树是个异类。
在读大学期间,他就开始混迹于各种爵士乐酒吧。在《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村上写一个爵士乐酒吧老板的生活:
“开始我也进吧台调制鸡尾酒,后来开到两家,便再没有那样的工夫了,转而专门负责经营管理:洽谈进货,确保人手,记账,注意凡事不出差错。我想出了种种方案,并及时付诸实施,食谱也由自己多方改进。以前我没有意识到——看来自己很适合干这个活计。我喜欢做什么东西从零开始,喜欢将做出来的东西花时间认真改良。那里是我的店,是我的天地。而在教科书公司审稿期间,我绝对不曾品尝到这种快乐。”
村上春树后来开了一间爵士酒吧,名为“Peter Cat Jazz”
这种快乐,与他之后的写作、长跑,似乎是同一种快乐。他决定开始写作的过程也十分自然、干净利落,过程却仿佛水到渠成一样。
村上是在1978年4月1日下午决定写小说的。那时候读了7年大学的他毕业没多久,年近而立,没有什么心思去找全职工作,和妻子阳子贷款开了这间酒吧,每天从头到晚地听爵士、调鸡尾酒、做三明治。
我喜欢的球队是 Yakult 燕子队,当时是跟广岛鲤鱼队对阵。燕子队的第一击球手是戴夫·希尔顿,一个美国人…..不管怎么说吧,他以一个二垒打将第一个投给他的球击到了左场。就在这时那个念头一下子击中了我:我能写出一篇小说来。”这是村上他在他第一本小说《且听风吟》里说的话。
他去酒吧附近的文具店买了自来水笔和一叠纸,每天酒吧打烊后,他就坐在厨房边上的桌子上写一两个小时,直到凌晨三四点。甚至有时候,他深夜回到家中,可以一直写到太阳升起,下午再去工作。“我觉得自己活过了相当于普通人的两倍人生。”那时候他朋友都劝他别在写小说了,好好开着酒吧就行了,直到他的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获得了新人奖,这才给了他很大信心。32岁那年,他决定关掉酒吧,成为一位全职作家。
热爱流行文化的标准美式青年
在大学的时候,他留一头及肩长发,还留了胡子。“一副常青藤名校学生派头”,但是在早稻田这身装扮总给他带来别人差异的目光,“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于是干脆邋遢下去。”
在美国旅居期间,他只喝百威干啤,穿普通学生会穿的轻便运动鞋和T恤,开一辆二手本田雅阁。他告诉《Los Angeles Times》记者:“我愿意干吗就干吗,在这儿我不是名人,没人在乎。”
在《斯特普尼克恋人》一书中,他对流行文化信手拈来:里面喝的啤酒一定是 Amstel 牌子的,背的是· Mila Schon 的背包。
更不必说他偏爱波士顿马拉松,用苹果笔记本写小说,喜欢穿美国牌衬衫写作。15年村上在网上图文并茂地向读者介绍了自己书房的摆设,桌上搁着苹果电脑,放着瑞士国旗咖啡杯、稿纸。
村上自己还是一名资深“果粉”。从1991年以来,Mac、iPod、iPhone 到 iPad,他感叹“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在 Apple”。曾有读者向他提问,如果有一天,世界只剩下村上一人,他会做些什么。他回答:“也是躺着读读书,用 iPhone 听歌,跑步。”
他喜欢爵士乐,喜欢听60、70年代的美国流行音乐,披头士、里克·尼尔森、都是他的歌单榜首。在听了“爵士信使”的现场音乐会后,15岁的他已经开始悄悄省下午饭钱买唱片了。对于音乐,他仅仅是普通爵士迷的水平,不过他厉害的地方在于,这些他听过的音乐,喜欢过的潮流文化,丰富了他所有书中主角们的人生。
长跑与极度自律的“中年人”
在《且听风吟》没出版时,村上的状态并不好。因为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他一天要抽六十支香烟,甚至手指都熏成了黄色,体力下降得非常严重。
不过既然决心将写小说作为今后安身立命的职业,他开始戒烟、跑步、规律作息。
写完《寻羊历险记》开始,他每天四点起床,通常一直写到下午,晚上十点之前睡觉。吃巨型沙拉和清淡的日料,几乎不吃淀粉。
村上决定就当每天只有23个小时算,不管多忙,他都会雷打不动的将一个小时用于运动。写作也是一样,“无论状态如何,艰难还是顺畅,我日复一日地坐在书桌前.....直到到达了我自知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点。”
他几乎每天都坚持跑步。每年夏季跑一次全程马拉松,秋季参加一次铁人三项赛,这样坚持了20多年。他的最佳纪录是3小时31分04秒。他坚持每天记录跑步日志,后来集结成书,便是那本: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我”是自己,村上最独特的魅力
村上的书中,几乎都是以“我”这个第一人称视角来看世界,去体验的。
中文世界的“我”只有一个,而日语中却有两个,分别是“boku”和“watashi”,在敬语使用严格的日语体系中,前者语气随便,更像是北方人常说“俺”,多在非正式场合中使用,而“watashi”的“我”,更正式,也更常见。
而村上的主角们,固执地使用“boku”——这在日本文学中并不常见。他笔下的主人公,有大把的好奇心,对人生固有的怪异处冷然、疏离的态度,处于孤独的状态,却又十分清醒。他认为,这是最接近英文中“I”的说法,减掉了几分日本社会固有的阶层感,更多民生色彩,剥离了权威意识。
但“watashi”才是权威。村上无法以任何一种方式忍受权威,他在一个以集体为准则的国家里拒绝扎堆,如果没能在日本作家中发现值得借鉴的风格,就着手创造自己的风格。他并不强调日本人特有的心态和日本文化。他曾说,“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所谓的日本状态,离得越远越好。”
村上在耶路撒冷文学奖领奖台上的演讲就是他本人最好的讲解 。那时战争在加沙地区肆虐,很多本国人警告他如果敢来领奖,有支持战争某一方之嫌,甚至威胁会烧掉他新出版的书。但是他却说:
“如果人们告诉我,尤其是当他们警告我——“不要去那里”,“不要那么做”,我倾向于“要去那里”、“就那么做”。你或许可以说,这是我作为小说家的天性。小说家是异类。他们无法相信任何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物。”
“在一堵坚硬的高墙和一只撞向它的鸡蛋之间,我会永远站在鸡蛋这一边。”
村上他是风靡世界的畅销书作家,他写爱情、性、旅行、跑步健身、宠物……几乎是日常生活中人们总是无知无觉地打交道的事情。他是真正热爱并享受生活的人,快乐和无聊他都喜欢。
而现代人,尤其是现代男性,缺乏享受日常生活带给他们快乐的能力,反而认为沉浸日常生活的缱绻可能会削弱他们的所谓男子气度。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而这可能才是我们喜欢村上和他的作品最大的意义,也是村上和他的作品值得受到我们最高级别尊敬的原因。
最后,希望村叔真的能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我想到90岁的时候还能写书给读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