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植物都是这样,不着一言,却占尽天机。
大概是八月,我往寝室搬回一盆薄荷。长势很好,元气十足的样子,清凉的淡香充盈着小小的宿舍。
起初,我爱不释手,修枝浇水,每天如此,它也很热情的用绿意和清香回应我。于是,我有了一种靠自己的能力养活闺女的成就感。
十月,有个小长假,寝室没人,只能散养一阵子。等我回来的时候,它的样子已经十分可笑,所有的枝叶失去控制,看起来像发质比较硬的男生许久未剪的发。实在没办法忍受把盆栽薄荷种成园子里的香料一样,于是果断把那些最不安分的长枝全部掐掉,它这才勉强由一个撒丫子乱跑的野孩子变得小家碧玉一点了。
十月末,学校的银杏,梧桐和木楠渐渐有了暮色,几片生无可恋的叶飘落,仿佛告诉我的不是凉秋已至,而是又一轮岁月的碾过。而窗台上的薄荷却依旧活在八月,还是那般信马由缰的伸展,煞有介事的过着夏天,仿佛生来就是不知冷暖的。映着窗外满眼的秋色,它的那抹绿竟有几分治愈系的味道。像一个励志故事。
我想,薄荷是把自己的美好保存在季节之外了。
倘若我们人也活得植物性一点,无论风云变幻,都能保持一种闲看云卷云舒的姿态。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实现温暖的合群,而是要为自己在满眼深红浅黄的秋里还能保持一抹别致的绿而感到庆幸。
然而,这种它给我禅悟我给它给养的和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一天我照常给它修枝,发现叶子上有几个小黑点和虫眼,我感到不安继续翻看,发现几乎是所有的叶子都沦陷了,直到我找到两条饭饱茶足的肉虫,我才恍然明白,那些小黑点原来是虫卵。很多往日光鲜靓丽的叶子几乎千疮百孔,看着日复一日的累积的心血被这样糟蹋,我一气之下,剪掉了所有的枝叶,当然,也酷刑处死了那两条虫。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再管它了,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跟自己怄气,总之,我把它撇在窗外,似乎是自生自灭的状态。
武汉的十一月,已经冷得很厉害,某天我刷牙,无意瞥见窗外那盆许久未管的薄荷,残桩上执拗的钻出几簇新芽,尽管感到意外,介于之前发生的事,我还是不敢轻易再去经营这种会轻易破碎的“亲密关系”,再说,冬天也快来了,不久也会枯萎的,索性不再理会它的这种“虚张声势”。又过了几天,没想到嫩芽渐渐长成绿叶,很多残桩都有了复苏重生之势,看着窗外一片萧索,万物纷纷走向衰微的时候它却挣扎着想再活一个夏天。这时的我也幡然醒悟,有的东西,是不会被轻易摧毁的,我们往往总会忽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事物自身蕴含的强大力量。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妈妈劝我不要把土豆养在细颈的花瓶里,她说土豆的力量会撑破花瓶的,我一意孤行,终于有一天,花瓶碎成无数片,只留下一枚完好无损的土豆躺在水泊里。
那盆薄荷,我一直以为,它的绿意葱茏是源于我的悉心照顾,可是一旦我撒手,它还是能活的若无其事。
原来,它并没有依赖我。它的美好,从一开始,都是自己给的。
很久以前,认识了一个朋友,某天一起散步,他讲起自己曾经深爱又失去的姑娘。他说,没她的日子很难熬,总是会想起,忍不住去想,想的时候却很折磨。失去后再回忆难免苦涩。后来,几番折磨,他在自己手腕上套了一些皮筋,想她的时候就用力弹一下皮筋,当手腕渐渐布满伤痕,他也慢慢的遗忘了那个自以为无法割舍的她,硬生生把自己拽出了那个绝望的黑洞。如今,他又能穿着露着脚踝的九分裤,戴着闪闪发亮的黑色耳钉,和三两个好友,过着有酒喝有烟抽,有歌有狗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有些路,你可以自己一个人走,对自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