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自顾自地下。
我站在大厅的阳台上,双臂交叉撑着栏杆,以免手直接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风不断吹,像一把把冰冷的剃刀接连贴着脸颊滑过。揉了揉被吹得干涩的眼,望向外面,夜空呈现出一种沉郁的灰褐色。雪和夜分别吸收了大部分的声音与光线,除了风、雪,感觉不到其他活动的事物,连时间也仿佛静止。感觉月光应该就在漫天浓云之中,将一张张冬被棉芯般的厚云晕得朦胧发亮,像杯中被轻轻搅动的咖啡表面出现花纹,轮廓线条若隐若现。这微光让人得以察觉那颜色不是天空的本色,天空在比雪产生之处更远的地方。
“今晚的雪还真大啊!”
我偏过头。打破这静止的是吴楠,他翘着腿坐在阳台的木质靠椅上,手捧一个易拉罐,从中飘出缕缕热气和米酒的香味。面前是个小茶几,茶几旁边摆着一个酒精炉,炉上还放着三四个冒气儿的易拉罐。
“不喝一点吗?”
我转过来直起身子,搓了搓手,从炉子上试探着捏起一罐,晃了晃,试着抿了一点,甜香顺着舌尖渗入身体。
“不错,味道跟闻起来一样好,是你自己酿的吗?”
吴楠点点头,放下罐子,点起一支烟,起身和我并肩站着,吸了口气,朗声吟道:“何夜无月,何夜无雪?”
“今晚你看得见月?”
“我知道它就在那。”
“看不见,你怎么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我笑了,低头大含一口米酒,慢慢吞下。热量与酒液无法分割,因此也具有了流动的特性,从胃里向其他部位不断漫延。
“确实算是这几天里最大的。其实你应该来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更应景。这夜晚太安静了,这么大的雪,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如果不是听你说话,我真要以为耳朵失了灵。”
“你要是一直在这里开店,也会习以为常了。”
“不早了,你还不睡,明早不接待客人了?”
“你先回房吧,我再待会儿。”
炉上的热气蒸的人微醺,我将剩下的米酒咕嘟喝尽,把空罐子放在茶几上。
“嗯,晚安。”我拉开被炉上热气蒙上一大块白色的落地窗,回头望向吴楠。
吴楠左手扶着栏杆,背着身摇了摇右手。
江柯仿佛见到了在阳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细节纤毫毕现:炉上的易拉罐中飘出的白气,以及阳台外铺满整个宽阔视野的落雪,它们缓慢地运动着,缓慢到江柯可以让自己的意识追随某一缕白气或是某一片雪的轨迹。风也不断吹,像一把把冰冷的剃刀接连贴着脸颊滑过,同时将酒香递送给他的嗅觉。而他眼中的吴楠背着身,左手扶着栏杆,右手在半空。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地流动,唯独吴楠如剪影般静止地嵌在其间。江柯产生了一个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而这疑问就像一粒雪花,掉落在翌日清晨的白光中便再无痕迹。
(未完待续)
20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