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送葬的人群中,我竟然有些恍惚。开始怀疑灵魂是否真的存在。前日睡梦中蓦地闪过二姨的脸,好像极仓促的一声呼唤,我猛地一惊,不知是否真是二姨的灵魂前来提醒,借我之言来诉说她此生辛劳。
姐妹中最沉默,最苦干,不知爱惜自己的二姨,或许也有着二姑娘的无法诉说之苦,只是用弱小的身体与命运抗争,与饥饿战斗,奄奄一息也坚强不出声。无人知晓癌症后期的疼痛,她如此坚韧之人也被疼痛折磨地哭泣,想必实在到了无法忍耐之程度。那日她紧握我的手,我的眼泪没有忍住,在她面前,也在命运面前掩饰不住脆弱和无助。她像小孩一样发脾气想要回家,我懂得。只是不能哭泣,我放开她的手去卫生间洗脸,她催促我去吃饭。她已不能清晰吐字,张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手掌却依然有力,温暖。她半躺在病床上,双腿已经不能动弹。我知道她心里是极其明白的,忍受着极其难忍的病痛,好像这个弱小的身体是钢铁铸造一般,任其僵化,坏死,生命依然坚强,不到最后一刻也绝不屈服。只是病魔太过疯狂,几日间就侵噬了她所有的器官,直到最后一刻压迫了大脑。听大姨说最后二姨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是听见外婆的呼唤还是努力地张张嘴,手努力地抓了抓。
人世间最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懂得人们避免让外婆知道,我知道其中原委。只是一世母女,奈何敌不过岁月悲情。看见外婆时,她的灵魂也好似凌乱在了悲伤的破碎里。东一地,西一地。拾不起来的愤恼和隐忍在命运里的痛苦,讲述着一位80多岁的老人经历过的沧桑岁月,时代变迁间隔了记忆,毁灭了抗争的能力。外婆蜷缩在屋子里的寂寞,绵延了几个世纪的遗憾和悲伤。她说,在她的手里,他们姐妹是受了罪的。现在日子好了,本想能享几日清福,不料她没有福气,竟走得如此匆忙。
对于生者,除了宽慰的话,我们不能再说其他。希望春日阳光能稍稍抚慰她内心的苦楚。儿孙满堂的嬉闹间,偏偏少了最安静的一个。她不说,却永远记得。
这几日我一直忍着,不想让自己太过悲伤。看着二姨照片上年轻的笑脸,内心压抑着起伏的情绪,本不想再流泪,在她面前该做个安静坚韧的女人,只是看见她安详睡去的脸再也没有了生气,眼泪忍不住洒在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