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通”脚飘,爱串门子,在小村里是出了名的。既然爱串门子,收拾屋子和菜园子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提起她家那个大大的菜园子,真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刚开春,家家户户都忙着收拾菜园,早早地栽上毛葱、大蒜和土豆。“万事通”不着急,照样走东家串西家,甚至蹲在别人家菜园边看人家种菜,依然能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扯闲篇儿”。有人看不惯,就问:“万事通,你家咋还不栽毛葱啊?”她就说:“我家不栽那玩意儿,齁辣的,没人爱吃。”“蒜也不栽啊?土豆呢?”她就说:“不着急,等过几天下完雨再栽。现在天老爷也不下雨,种下去也是在土里干炕着。”
等别人家的葱蒜都发芽出苗了,“万事通”家老爷们儿急眼了,她才着急忙慌地开始栽葱栽蒜栽土豆。不用想,她家的葱蒜吃得都比别人家晚多了。
村里别人家的菜园子几乎看不到一棵杂草,勤劳的乡亲们起早贪晚利用侍弄大田的空隙,抽时间都把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万事通”家的菜园,种下去就算完事儿,既不铲草,也不背垅,更谈不上浇水了,草和苗一起疯长。
夏天到了,家家户户的菜园,五彩缤纷。她家的菜园,黄瓜秧、豆角秧趴在地上任意爬蔓,也不上架条。土豆地里,灰菜、苋菜、水稗草长得比土豆秧还高,那些割猪食菜的、割马草的人时常钻进她家园子里割灰菜、苋菜和水稗草。别人家的茄子秧、辣椒秧上一串串紫色的茄子,绿色的辣椒,吃都吃不了。她家的茄子秧和辣椒秧还没有杂草高呢,稀了巴登挂着几个茄子和辣椒,都供不上一家人吃。几棵柿子秧也东倒西歪地,不打叉,也不上架条,几个牛眼珠大小的绿柿子趴在枝头。
被雨水冲刷之后,她家的菜园子更看不到垄沟和垄台了。别人家的饭桌上,各种青菜,凉的热的,换着样做。她家饭桌上,几个“歪瓜裂枣”,一把老得都硌牙的小葱,一碗大酱,单调得让人无语。邻居瞅不过眼,时常给她家孩子拿一把青菜,带家去炒或炖,让孩子吃饭时候能有盘菜吃。
秋天到了,别人家的菜园里,果蔬丰茂。她家的两棵李子树,一棵海棠树,结的果子各个都被虫子咬了——两口子都没时间给果树打药,不生虫才怪。因为“万事通”忙着串门子。那她家老爷们呢?也是个出了名的懒人,年轻时候比村民们多读了几年书,就自诩为“文化人”了,终日一副眼高于顶,怀才不遇,生不逢时的样子,无所事事,却又“怨天怨地怨空气”,不屑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为武,却又拈轻怕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每天夹着一本破旧的《三国演义》,拎着一副磨得铮明瓦亮的象棋盘,到小学校退休的老工友那儿,侃侃三国,再“楚河汉界”地杀几盘,哪里有时间收拾园子?
她家的土豆秧拔了之后,也种了几垅白菜萝卜,可惜不除草,不背垄,白菜苗出得也不好,稀稀拉拉没几根苗,也不补苗,到秋了长得铺铺拉拉根本没壮心。萝卜也没间苗,一撮子一撮子挤在一起,根本长不开,各个干巴细豪的。
储冬菜的时候,家家户户忙着收拾菜园里的各种蔬菜。她家倒好,菜园里那几棵白菜一缸酸菜都腌不满,更别说留新鲜菜、晒干菜了。村邻们直摇头,心疼她家那几个正长个儿的小孩,这家给十棵,那家给八棵,好歹够腌一大缸酸菜了,就让她把她家那几棵白菜留出来晒干菜,也没壮心,根本就不是腌酸菜的料。
入冬的时候,家家户户的菜园子秸秆都收割完毕,收拾得干净利索。“万事通”家的菜园子,干枯的茄子秧、辣椒秧都站在地里。下了雪,别人家的菜园子平平整整地像盖了一层棉被,她家的菜园,秸秆树杈杈地杵在那儿,合着蒿草,在北风里飘摇,看着就格外荒芜……
其实人生哪有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唾手可得的成果?“万事通”家的菜园子何尝不是如此:不曾耕耘,何来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