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上的父亲
父亲仰着花白头发的脑袋,沿着木梯,一级一级向上攀登。他紧握木梯的双手,因为用力显得些许苍白。蚯蚓般的青筋,暴突在他白纸一般的手背,清晰质感得让人恐惧。
对父亲而言,每一级阶梯,都是一道天堑。他骨质增生,右腿完全使不上力,平地行走尚且踉踉跄跄,何况双腿交替攀高爬行。每登上一个阶梯,他都得依靠左腿稳定身体,喘息片刻,两手替换到高处,用力拉动身子,左脚顺势拎起,踏上新高度。此时此刻,那条近乎名存实亡的右腿,成了他身体的摆设。
上个星期天的晚上,飓风暴雨肆虐故乡的土地。数丈高的槐树在风中倾斜,沉重的树身,扎进小屋瓦楞间。天明,雨依旧下个不停。离家之前,我对父亲说:“等天晴,喊人放树。树放完告诉我,我请瓦工修补小屋。”父亲频频点头,牢记在心的样子。
天晴两日,父亲没有电话来。我以为,受灾严重的地方很多,放树人顾不上这点小生意。谁知道哥哥发来图片,图片上,父亲一脚站立,一脚虚点,正在木梯上忙活。父亲涉猎的行当很多,木工、瓦工都会一点。他觉得这点小事,自己完全可以搞定,不但忽略我的话,还关照哥哥替他隐瞒。哥哥发来照片时,小屋已经修补停当。我没有随即打电话给父亲,事情已过,说什么也枉然。但我决定,必须抽空回家提醒父亲注意。
父亲原本有些耳背,一听我说“树啊”“屋啊”,背得更厉害,初时故意不理会,追问两次装糊涂:“说什么?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他哪是听不见,唯恐儿子埋怨罢了。装糊涂也不行,我直言相告:“不要因小失大,不要让孩子担心!”响鼓不用重锤敲,父亲心里明白得很。
晚饭时,我和哥哥陪父亲喝一杯。父亲兴致很高,一杯下肚主动要求再来点。看着父亲弯弯的唇角,我几天来的烦恼郁闷,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