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

邹小姐是个典型的乖乖女，对谁都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打小作为老师口中挑不出错的好学生，父母眼中诚实听话的好孩子，老老实实把自己包进乖顺的外衣，心无旁骛的成长。

毕业后同学散的七零八落，在大家为了梦想疲于奔命时，邹小姐拉着箱子拨开招聘会拥挤的人群，随手将精心打印简历扔到垃圾桶里，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的说着家里已经联系好一所银行，直接上岗，主任是自己的朋友也不会挨欺负，一家人现在就等着她回去团圆。邹小姐握着电话几次想打断母亲在那头的兴致勃勃，却在母亲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家时，垂着头答道，尽快。

邹小姐80后第一批独生女，却没有独生女的娇纵。在别的小朋友在超市里对着货架一通乱指的时候，邹小姐已经学会收起望向一旁小女孩抱着芭比娃娃的羡慕眼光，抬起头对妈妈闪着大眼睛说，“妈妈，这些我都不要，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一般这个时候，别人都会适时的补上一句：“你家的孩子真懂事!”而母亲也会一脸骄傲的说：“你真是妈妈的乖宝贝。”

邹小姐认为母亲的这一句肯定，比那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洋娃娃，重要太多了。

尽管她的内心没有一丝喜悦。

不知道从何时起，夸赞邹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多，老师会在家长会上宣布完成绩最好的几名学生之后，不忘说说邹小姐的乖巧听话。所以当同桌男生故意将墨水贱在邹小姐最喜欢的花裙子上时，邹小姐并没有像前桌王小花那样举手报告老师，而是选择自己跑回家，在被窝里哭了好久。以至于后邹小姐一度被那个男生明目张胆欺负到小学毕业，却一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本以为上了初中，那些顽皮的男孩子会收敛一点，没想到只有更加的变本加厉。当好友从邹小姐背后气愤的揪下恶作剧的小纸条时，邹小姐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朋友张牙舞爪的要给邹小姐报仇，她却拦着好友生怕被老师知道。

到现在邹小姐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怕老师知道，是担心被老师责骂？担心自己良好形象受损？担心被欺负的人打击报复？是担心母亲被无端请到学校？

可能都不是，早慧的邹小姐只是担心从此大家不喜欢自己，担心母亲眼里的失望，担心同学之间的窃窃私语，担心从别人嘴里说出“这点玩笑，你都开不起”。

后来的邹小姐为了博得同学们的欢迎，小到在随堂测试中，瞒过老师的眼睛传小抄，演变成提早到学校，骄傲的掏出一整晚做好的作业，只为体会那一刻被人疯抢的乐趣。

从被男生揪掉辫子，淡定自若从口袋里逃出皮筋重新扎好，升级到同学恶作剧藏起来的课本，不好意思开口讨要，只会下课急匆匆去门口书店买一本。类似的事情贯穿了邹小姐整个青春期。

邹小姐不是不羡慕，那些两三下把男生打跑的女孩子。可是从母亲一脸嫌弃的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疯丫头，行为举止都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开始，邹小姐选择乖顺的点着头，将不认同埋在心里，悄悄把拳头往衣服里藏了藏。

终于邹小姐还是这别别扭扭中告别了青春期，推开了大学的大门。

大学自由的气息感染了中规中矩的邹小姐，看着周围鲜活而又独立的个体，邹小姐下定决心要摆脱曾经的自己。

可邹小姐没有想到面具戴久了，就会长到脸上，想要再摘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抽筋扒皮。

于是在这场团体与个人的拉锯战中，毫不意外的邹小姐选择了团体，在其他同学肆意挥霍青春、彰显个性之时，邹小姐跟在老师身后，包揽了一切杂事。

小到帮老师改卷子，收作业，大到帮老师写教案，随叫随到干杂活，最过分的一次帮忙打扫老师新家，连保洁阿姨都省了。

默默无闻的邹小姐就这样，活在老师同学的一路夸赞中，毕了业。

这时邹小姐猛地意识到，想改变，太难，想脱离这种奇怪的圈子，就得承受周围带给自己的不安全感，这种感觉邹小姐受不了。就像一个讨好别人习惯了的人，你让她站起来，叫她有骨气，叫她拒绝人，纵然心中呐喊千遍，勇气从一张开口，就拐着弯的消失掉了。

邹小姐为此气愤过，挣扎过，也问过为什么吃亏的总是自己，她想变的伶俐，变的据理力争，但是性格一旦养成，想改变岂是那么容易的。

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怕女儿的性子吃亏，从一干优秀的男青年中，挑了一个最不起眼，最老实的男生，安排与邹小姐见面。

在被相亲对象，七拐八拐的带到弄堂里，邹小姐拧着眉，望着男孩脸上的油光，与桌子上的油腻点子不相上下时，男孩开出自己的条件。

“我希望你以后能跟我父母一起住，工作不忙的时候多做饭。第一感觉你就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儿 ，我也没有多少钱，但是我会努力工作，以后咱们房子首付各付一半，一起还贷款怎么样？”

邹小姐当场就傻了眼，老实人原来也有不老实的一面，她终于压抑不住，表达出了生平第一次拒绝。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邹小姐没想到脱口而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男孩估计也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噎了半天没说话。

邹小姐脸红了，拿出餐巾纸使劲擦着桌子。

男孩笑笑，自嘲道'“也是，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不该在这种地方吃饭。”

“我没有这个意思”邹小姐连连摆手，“只不过从小到大我都不会拒绝人，主动权永远都在别人手上 ，就在刚才”邹小姐坐正身子，“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所以”，邹小姐顿了顿“这次我想自己选择一次。”

邹小姐的眼神，坚定而又真诚，她打算回去就跟父母说，她已经长大了，以后的人生 ，她要自己面对。那个怯懦、不懂得拒绝的女孩子，终于，蜕变在她迟到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