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宴后招娣便没有再见过那位郎君。日子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走得飞快,招娣心中暗自琢磨,听那郎君口音不似汴梁人,倒像是抚州一带的,想来以后都怕是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想到这里,招娣便有些失意起来,那真是个极好的人呢,笑起来可真是好看,就像儿时趴在娘亲膝头,抬首望见的那一轮明月。
这天阳光正好,招娣正用软布细细擦着琵琶,却听见门咯吱一声开了,香云提着裙角,面带激动之色向她走来,说:“妹妹,那个玉一般的郎君又来了,我听说他是尚书左丞的小儿子呢。”
招娣握着软布,心想:原来,他就是晏七郎吗?果然是松月之姿。
晚晏时招娣抱着琵琶早早地侯在了花厅外,花厅里灯火通明,把那人本就白皙的面庞映衬如上等白玉一般,贵气得让人不敢直视。只是他好像已经喝醉了,托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招娣一曲弹完,他方才如大梦初醒般鼓掌道:“好,真是好,比那些教坊里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接着又凑近她说道: “你叫招娣?这曲子和人一样,繁花似锦的这样美,怎么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招娣答到:“招娣是妾身父亲起的名字,在抚州时的师傅给我起名叫荭娘,郎君嫌不好听,便让婢妾改回了原来的名字。”
众人笑得直不起身,晏七郎笑道:“乐康果然随性,只是这名字着实配不上你,我记得那日你弹《塞上曲》时,穿的衣服好似用心字香薰过,有蘋婆香气,恰好小雅中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萍”,不如你就叫小萍吧。”
他笑得那样好看,厅内闪烁的灯火和各式各样精美的装饰在他的笑容面前都黯然失色,就连刚摘下来的放在净白瓷瓶里的红梅和西域进贡的东珠也不及他笑容美丽,招娣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准备磕头谢恩,却被他拦下了,说:“你这跪来跪去,很是好玩吗?这酒也喝得让人厌烦,好在我来时看见廊外梅园的梅花开得不错。你陪我走走,就权当谢恩了。”
小萍和晏几道走过曲曲折折的小道,走到了梅园,暗夜星光中,晏几道看见小萍的脸红到了耳朵尖,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蘋婆果,他不由得笑道:“到了梅园,你也不抬头好好看看这满园梅花,难道梅花也能让你羞得抬不起头来?”
小萍惊讶道:“我怎会羞于见这梅花呢?”
晏几道又笑道:“不是羞于见梅花,那就是羞于见我了。”
小萍只好抱紧了手中的琵琶,低下头去不再看他。晏几道却站定转身,抬手摘了一朵开的正艳的梅花,轻轻簪在她的鬓间,说道:“冬日天寒,随我到暖阁去,再为我弹一曲吧。”
小萍跟着他到了暖阁坐下,问:“郎君想听什么曲?”
晏几道看着她,说:“叫我七郎。”
小萍低低应了。他抬手轻扣桌面,又缓缓说道:“我离开抚州已久,对家乡风物很是想念,且弹一曲《照花台》吧。”
曲子弹到一半的时候,窗外突然下起雪来,在屋内灯火的照耀下,半空中飘摇的雪花和风雪中盛放的红梅美得好似一场幻境,小萍抬头痴痴望雪,晏七郎静静看着她。
晏七郎看了会儿她,又转到窗前看了会儿雪景,走到桌前从身后环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小萍,我甚是欢喜你,只是这陈府我不便常来,以后你我二人便在常德胡同的翠云坊相见可好?”
小萍抱紧手中的琵琶,红着脸点了点头,接过了他手中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