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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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冰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父亲是一个猎户,母亲有些疯癫,还是一个哑巴。父亲总是拿着一把老旧的猎枪早出晚归,他总能打回很多野兔、野鸡,最大的猎物是一只狼,但是他们家的生活一直很清苦。

父亲将那些猎物拿到乡里去卖,以此来养活苏冰和母亲。在苏冰的印象里,父母感情一向很好,在母亲面前健壮的父亲一直表现得很温顺。苏冰却为这样的母亲感到自卑,感觉在外人面前低人一等。因此,没有父亲在的时候,他喜欢在母亲面前做出一些痴呆的动作来发泄心中的不满。母亲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像是一种无声地哭泣。

母亲可以听见,只是不能说话,有时候她也正常,比如父亲在的时候。她疯癫的时候喜欢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待嫁的新娘,赤着脚奔跑在荆棘密布的山野间。因此父亲出门的时候将她的腰间系一根布绳,栓在结实的廊柱上,将危险的东西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每次当父亲为她系绳的时候总是痛苦地落泪,母亲就会仰头看着他,温柔地笑。

由于母亲的关系,苏冰没有什么朋友,那些小孩子总是离他远远的,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孤独的。

隔壁的刘英比苏冰大两岁,总是安安静静的,父母早亡,跟着唯一的奶奶生活。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苏冰经常看见她望着父母的坟墓默默地流泪。

苏冰和刘英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刘英奶奶知道苏冰看不起自己的母亲,便告诉苏冰他的母亲以前是可以说话的,是个有文化的女人,是乡里出了名的大美女。后来出了些事,才嫁给他父亲的。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不肯多说。

苏冰回家后看着母亲,母亲被苏冰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他又被人欺负了,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苏冰小心地靠近,母亲牵着他的手,替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指了指外面西落的日头,皱起了眉头,然后指着锅里对着他比划,苏冰知道她给自己热了饭菜。然后她又神色紧张地望着门外,苏冰知道她在担心父亲。

没过多久,村里来了两个二十来岁的教书先生,这次是过来开办学校的。村里的祠堂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修建,那里将被建成一所学堂,附近村里的孩子都要到那里上学。

学校建成那个晚上,老师李爱国突然来到苏冰家,他告诉父亲,苏冰已经八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叹了一口气,望着母亲没有说话。李爱国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沉默着,可这时的母亲,眼神格外明亮,她指着苏冰,扯着李爱国的马褂不停地咿咿呀呀地叫着,可惜没有人能听懂她说的什么。

李爱国走的时候,母亲紧紧地拽着他长袍的下摆,跪在地上,眼里噙满泪花。父亲小声告诉李爱国母亲这样很多年了,李爱国看着母亲腰间的布绳有些难过,他问她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孩子,母亲拼命地摇头,她指着腰间的布绳然后扯了扯,指着一旁的苏冰不停地比划,另一只手拽着李爱国的长袍一直都不肯撒手,双膝跪在地上随着李爱国的躲避不停挪动。

李爱国还是摇着头走了,谁又能听懂她呢?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可是苏冰和母亲生活了这么久,自然明白她要说什么。她分明是在说,让苏冰跟着李爱国去上学,她在求老师好好教他,她可以将自己捆的再紧些,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可是苏冰不想去上学,他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抱着猎枪去打猎,“砰”的一声,猎物轰然倒下,掀起地上的落叶,四散飘落。

刘英去上学了,苏冰穿行在寂寞的村落里,碰到了正准备出去的王超。他是村长的小儿子,比苏冰大四岁,是远近闻名的二混子。他让苏冰去欺负刘英那个瞎眼的奶奶,不然就揍他,他将木棍攥在手里,盛气凌人地看着苏冰。苏冰看着他手里的棍子,有些害怕,于是跟着他来到刘英家,她奶奶正坐在门口洗衣服。苏冰不敢说话,悄悄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奋力掷了过去。小石子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准确地落在她面前的木盆中,溅起了无数水花。王超捡起一块大点的石头投了过去,正好打在刘英奶奶的额头上,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脸颊流淌。

苏冰和王超赶紧跑了,王超恶狠狠地警告苏冰如果他敢说出去,他不会放过苏冰。苏冰问王超为什么要欺负她,王超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苏冰,说他就喜欢这么玩。


有一天,父亲竟然没有出去打猎,他坐在门口耐心地为母亲洗头。见到苏冰后父亲叮嘱他别出去了,一会家里有客人来。苏冰有些吃惊,家里很少来人,即便邻村的姥姥家也很久没有走动了。父亲擦干母亲头发后,拿起木梳小心地帮她梳理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像捧着一件精美的瓷器。清晨的阳光穿透云霞洒在母亲的脸上,她将头枕在父亲的腿上,舒服地享受着父亲的梳理。

梳了很久,只听见父亲小声对着母亲的耳朵说了一句,“他也会来!”母亲宛如被电击一般,她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父亲。苏冰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目光,她的眼睛和刘英一样漂亮,黑白分明,深邃而清澈。此刻的她有一种高雅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她看了父亲很久,示意苏冰过去,然后她将苏冰和父亲紧紧抱在怀里。苏冰听见了父亲小声地抽泣,他黝黑的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既卑微又无助。

快中午的时候,来了两个中年人,他们后边还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父亲将他们引进屋,苏冰能看出父亲的拘谨与慌乱。母亲换上了那件最漂亮的蓝色旗袍,她深情地望着有些紧张的父亲,指着灶口让他坐下来帮她添柴。

那两个男人寒暄了几句,便走到了屋外。其中一个男人叫苏冰过去,他指着带来的两个小孩告诉苏冰,男孩叫小威,女孩叫梦怜。男人让苏冰带着他们两个到处走走,正在做饭的母亲对苏冰点了点头。

大人们极少动筷,苏冰和梦怜、小威都狼吞虎咽。在大人断断续续的对话中,苏冰知道了那个身材魁梧白白净净的男人是梦怜的父亲,难怪他觉得梦怜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那个男人。

梦怜的父亲望着苏冰,询问父亲结婚那么早,为什么孩子还这么小。父亲满脸的苦涩,忠厚的他刚开口说那几年他没有碰过她,他知道她的心里有……就被母亲害羞的眼神打断了。她一脸娇嗔地望着父亲,眼中尽是羞涩与温柔,如涓涓流淌的春水。那一刻,父亲的卑微与不安都被母亲的柔情紧紧地包裹着,因为她一直都将他无措的手掌攥在手心,一刻也不曾松开过。

梦怜父亲有些尴尬,他很不自然地望着母亲,眼里满是酸楚。母亲避开他的目光,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梦怜。

梦怜像极了她的父亲,她美丽的笑容似乎可以融化冰雪。

此时的母亲高雅绝丽,有知识有文化,而一旁的父亲畏畏缩缩,满脸风霜,一切都那么的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们起身离开了,带着他们各自的孩子。正在刘英家里玩耍的苏冰听见家里传来了嘶哑的哭泣声,声音尖厉刺耳,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如瓦片一下下刮在满是黑炭的锅底上。

苏冰跑回家里,看见母亲全身都扑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她的肩膀激烈地颤动。父亲呆坐在床头,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机械似地一下接着一下,他的眼神呆滞,神情恍惚,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苏冰心里被愤怒填满,跑到村口看着已经走出很远的那些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恨他们,他觉得心里很难受,像被人拿着刀在心口上划割。

苏冰失魂落魄地返回了家里,母亲已经擦干眼泪等着他回来。她用手比划了一会,苏冰便找刘英借来了纸和笔。只见母亲微笑地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用他的手拿起笔,在白纸上耐心地书写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耐心地写完,她将纸送到父亲面前,可害羞的父亲根本不认识字,只是尴尬地笑,他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妻子写下了什么。苏冰走过去拿起他们一起写的字看了一眼,一个都不认识。

苏冰跑去找到刘英,想让她帮自己看看,可刘英也不认识这些,无奈苏冰只得找到老师李爱国。李爱国看了半天,脸上有些苦楚,他犹豫了一会,告诉苏冰等他将来有了文化自己看。他只是告诉苏冰,那是一颗心,很热很烫。苏冰不知道一向疯疯癫癫而又无法言语的母亲写了什么,连李爱国这样的人都看不懂,便将纸整齐地叠好收了起来,八岁的他第一次对读书有了渴望。

很久之后,苏冰才知道那张父母一起写的字是什么。“我爱你和孩子,一辈子都爱!”


时间过得飞快,在母亲的坚持下,苏冰终于来到了学校,可在学堂看见梦怜和小威还是忍不住生气,对父母那天的事情久久无法释怀。

那段时间,苏冰总是看见梦怜的父亲前来看望母亲,还提了礼物。父亲看见这些礼物总是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父母之间似乎有了隔阂,那种沉默压在他的心头,就像一座大山。

苏冰经常旷课主动接近王超,很快便与王超混在了一起。他告诉王超,如果他帮自己收拾梦怜和小威,他便答应王超天天去骚扰刘英奶奶。王超告诉苏冰他现在已经不想这么玩了,他让苏冰帮他追求刘英。如果苏冰答应,他一定让他满意,苏冰犹豫了一会,没有说话。

可对梦怜他们的怒火宛如刻进骨子里,压得苏冰无法呼吸。他找到王超,答应了他的要求。苏冰将看到隔壁刘英的一切都悄悄告诉王超,过了一段时间,王超告诉苏冰,他每个星期都去他们回家的路上堵着他们,还将那男孩打得很惨。不过他说对那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下不去手,那么漂亮的小女孩是应该被人疼的。

苏冰有些生气,提出要和他一起,那个女孩一定要付出代价,她才是那个更应该收拾的人,他下不去手,那么就只能由他自己来。王超瞅了他半天,还是答应了,但是交待他最好别弄出大事。

那天傍晚,他们一群人来到梦怜的必经之地等着,天气有些燥热,知了在树上忘情地歌唱。远远的梦怜和小威走进了苏冰的视野,然后他们慢慢后退,似乎想要夺路而逃。王超他们围了上去,王超和几个小痞子将小威摁在地上。苏冰迎着梦怜畏惧的目光走了上去,她小步地后退,小声地说:“我就知道是你!”

苏冰大踏步向前,他将她狠狠推倒在地,蓝布缝制的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课本“哗啦啦”散了一地。苏冰蹲在她的面前,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告诉你爹,以后再也不要踏入我家半步,不然…….”苏冰捡起地上的练习本,奋力一扯,练习本从中间破为两半。几缕杂乱的秀发随风飞舞,紧紧贴在梦怜苍白的脸颊上,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苏冰,变得那么悲伤,又是那么绝望。

“欺负女孩算什么男子汉!”那是小威的吼叫,他正拼命地仰头,却一遍又一遍被他们摁进了土里。他想奋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却被压得更紧。他像是被逼上死路的野兽,发出了低沉的怒吼。“苏冰!你个王八蛋!”


一个假期的下午,梦怜回到那个叫着“家”的地方,到处都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静得让人害怕。她怔在院子里,突然没来由地哭了,就像一个孩子被人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

梦怜想如果不认识小威就好了,最好也不认识刘英,不认识苏冰......这样她就是个没有人认识的小女孩,走到哪是哪,要是哪天死了,就死在花丛中,来年一把火烧过来,一生也就这么没有了。

梦怜一直都喜欢静走,就是一直安静地走,仿佛要去到天的尽头。踢着路边的石子,闻着扑面的风,就像是在梦中,脑袋什么也不用去想,一切都那么惬意。她总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不想醒来。梦怜喜欢这种感觉,现实中的世界离她那么远,她够不到。想要的一切都在这走着的路上,在梦中。需要她慢慢地走,去体验,去幻想。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苏冰的村子。她看见了苏冰的邻居刘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好想去找苏冰,想和他说说话。她站在那片白杨林后,让刘英去叫一下苏冰,刘英点头答应了。

刘英将苏冰带到村口的一处坡地后便转头离开了。四周都是白杨树,树叶在风的带动下“簌簌”作响。苏冰歪头看了看梦怜,她淡淡地告诉苏冰,她自己一个人来的,连父母都不知道。苏冰询问她找自己干什么,想报仇吗?

梦怜讲了一个故事。

男孩和女孩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他们男才女貌,是大家公认的一对。高中毕业后,男孩去当兵,临走的时候承诺女孩,复员回来后就娶她,女孩告诉男孩她一定等他回来。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了,男孩上了战场。在一次战斗中,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倒下,不愿苟活的男孩带着剩下的战友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一颗炮弹在他们身边炸开。

女孩苦苦地等着男孩归来,知道男孩上了前线,女孩终日提心吊胆。终于,男孩的阵亡通知书发了下来,女孩崩溃了。伤心欲绝的女孩喝下了农药,被家人救了下来,却变得疯疯癫癫,有一天女孩不见了,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一个猎户进山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女孩,他将女孩抱回家里,精心照料。女孩父母担心已经疯了的女孩影响小儿子的婚事,见猎户忠厚老实,年纪也合适,便将女孩嫁给了那个猎户。

男孩被战友救了出来,经过大半年的治疗,他得到了三等功勋章和复员的通知。他一刻也没有停留,赶回家乡,然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知道女孩已经嫁作人妻,万念俱灰。他留下书信,准备离开。可年迈的父母苦苦相求,男孩是家中独子,实在不愿父母晚景凄凉,便在父母的哀求之下娶了妻子。

苏冰没有打断她,他知道她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些。

梦怜停了一会,说起了自己的家庭,她的父母连普通的交流也没有,她甚至感觉不到家庭的一丝温暖。说着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开始哭泣,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冰窟中。

梦怜边说边哭,泣不成声。“你的母亲是个哑巴,可我的父母明明都能说话,自我记事起,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他们的目光都是冷的,在那里我感觉到的一直都是彻骨的寒冷,每次回到家里就像回到了地狱里。”她突然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随后她失望了,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臂膀,仿佛被一团冰雪紧紧包裹着。“我看着你的父母那么恩爱,我是多么的羡慕,你知道吗?你的家里到处洒满了阳光,而我的家里到处都是冰凉。”

远远地苏冰看着一个人影快速地接近,是她的邻居小威。他的脸上宛如燃烧着熊熊烈焰,他一拳打在苏冰脸上,疼痛清晰地传来。他将梦怜拉在身后,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他。”

苏冰跌坐在地上,没有说话。小威想要上来踢他,被梦怜拉开了。梦怜被小威搀扶着正在远去,可她仍然哭泣着继续诉说,怎么也停不下来。“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互相折磨吗?不!他们所折磨的一直都是我啊!现在连你也折磨我!我这样的人,一出生就一无所有,我唯一还剩下的,就是本不该有的这条命,如果你们这也想拿去,就请拿走吧!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要装着什么都有的样子。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出生?”

苏冰坐在地上,用手环着双腿,将头埋进膝盖里。一片落叶被风带起,掉进他的脖子里,温热的风跟着灌了进去,他却感到一股寒意,刺进了骨头里。


时光总是在匆匆忙忙中流走,苏冰已经十四岁了,那个炎热的暑假,苏冰陪着父亲在乡镇售卖昨夜刚打的猎物。

远远的苏冰看见小威和梦怜从一间铺子走了出来,他们有说有笑向着自己走过来。梦怜穿着一件洁净的白衬衣,勾勒出青春柔然起伏的身体线条,下配一条天蓝色的裙子,就像九天上的仙娥降临了凡尘。苏冰急忙低下头,他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他们似乎没有发现苏冰,径直走了过去,看样子他们准备回家。

然后苏冰看见了二混子王超,他带着几个小痞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苏冰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看着王超跟着他们渐渐远去,心中莫名担心起来。

苏冰陪着父亲待了一会,却总是静不下心来。他告诉父亲自己想要回家,父亲一向话不多,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一点。苏冰便向着王超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可走了很远,却没有看见他们的影子,他将心揪得紧紧的,一种不好的感觉在脑海涌动起来。

太阳仿佛想要将大地烤焦,微风带起滚滚热浪扑面袭来,路上没有行人,静得可怕。梦怜和小威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赶回家中,后面响起口哨声,梦怜扭头一看,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只见王超带着五个小痞子嬉笑着向两人跑来,小威拉起梦怜奔跑起来。

在一处沟渠边他们追上了两人,小威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还是被狠揍了一顿。王超揪起梦怜的衣领向着那片小树林拖去,小威也被他们几个拖了过去。梦怜惊恐到了极点,拼命捶打着王超,王超一拳打在她的头上,她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好半天才恢复了视觉。

王超将梦怜绑在一颗树上,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小威看到了梦怜的情况,他发疯似的从小痞子手里挣脱,怒吼着向王超逼来,却被一棍子打在眼睛上,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就像地狱里的厉鬼。三个小痞子再次将他按在地上。两个小痞子站在王超的背后,一脸淫笑地望着梦怜。

衬衫终于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红色的抹胸,王超将那张狰狞的脸探进了梦怜的胸口。

苏冰站在坎坷的土路旁,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看不见一个人影。他的眼光盯在了不远处的树林里,他看见了路边沟渠旁杂乱的脚印,向着那片树林。

苏冰顺着宽阔的堤埂向着树林走去,他听见了惊恐的喊叫声,心里有些害怕。

王超已经褪掉上衣,腰间的匕首若隐若现。苏冰的出现使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静静地看着苏冰。

苏冰终于将目光投在了梦怜的身上,四目相对。梦怜将惊恐刻在脸上,更多的却是哀求。现在这种时候,苏冰就像是一个法官,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审判。梦怜目光一直跟着他,即将走出视线的时候,他走得异常缓慢,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她的心尖上。苏冰的目光非常冷漠,如无法融化的坚冰。他还是慢慢走出了大家的视线,将梦怜再次带回了地狱里。

不远的地方有根枯枝无力地垂在地上,苏冰上去扯了下来,长度刚刚好,是适合自己的重量。

苏冰将木棍拖在地上,木棍与坚硬的地面摩擦出一道低沉的声响。王超停止撕扯,愤怒地望着苏冰,他指着苏冰让他少管闲事。苏冰看着他腰间的匕首,将恐惧压制下来。这样的情况,他只能抢先出手,他一直都处在弱势之中,没有取胜的可能。

王超旁边的小痞子正在移动位置,合围就在一瞬间完成。苏冰的木棍突然离开地面,肌肉在这一刻收紧,他将手臂尽可能地伸长,木棍的长度配合他的臂长重重地打在王超的头上。王超惨叫一声抱住头蹲在地上,“打死这个小王八蛋!”他的话音还没落,苏冰的木棍以自己身体为心,划出了一道凄美的圆。他们都在后退,距离被苏冰完美地拉开了。

两个小痞子拿出背后的铁棍,一起向苏冰靠近。木棍与铁棍狠狠地撞击在一起,每一次撞击他的虎口都撕裂般地疼痛。木棍有了断裂的痕迹,强烈的震感顺着棍头传过来,胳膊有了酥麻的感觉。

苏冰咬牙拼命坚持,因为梦怜眼光中的无助与悲伤就像是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不能呼吸。他一次次向着梦怜靠近,都被他们强硬地逼退了。

苏冰想梦怜就要死了,也许她本就活得太恐惧了,可自己好想让她活着。

他的动作变得缓慢,身体各处都传来激烈的疼感。终于,一直躲在背后的王超抓住了机会,他一脚踢在苏冰的腰间,木棍脱手飞出。

苏冰倒在地上,他们围拢过来。他激烈地喘息,他们正在慢慢靠近,就像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苏冰将指甲掐进手心,酥麻顿时消失了。王超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他低头看着苏冰骂他自不量力。

苏冰突然大叫一声,一拳打在王超的眼睛上,然后迅速爬起来,一头撞在其中一个小痞子的肚子上,那些人都后退了一步,惊讶中交换了一下眼色。头上的鲜血流进了苏冰眼睛里,到处一片血红,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一个小痞子趁着苏冰揉眼睛一棍子打了过来,苏冰眉头被打中,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苏冰缓缓抬头,睁大满是鲜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人,那小痞子开始有了惊慌的神色。“你他妈不要命了?”他随着苏冰的前进小步后退。

一直压住小威的三人中的一人松开了小威,慢慢走了过来,局势变得更不利。

小威的压力一下减轻了许多,苏冰看着小威,他也在仰头看他,苏冰摆头示意小威尽快过去拉走梦怜,他太弱小了,已经拼尽了全力,做不了什么了。

小威的眼睛肿得老高,看不清他的神情,苏冰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小威的胳臂被两人摁在背后,手臂上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摁着他的两人一直盯着眼前的战斗。

小威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用头撞在其中一人的下颌上,那人抽回手捧着下巴痛苦地呻吟。小威反手一拳打在另一个人的喉间,那人蹲在地上激烈地咳嗽。

同一个瞬间,苏冰和小威的拳头都落在了刚刚放手的那人身上。他们的力量太小了,无法让那些人丧失战斗力。寂静中的对峙瞬间就被打破了,他们短暂休息了一会又将两人围在中间,筋疲力尽的两人被暴风骤雨般的拳头包裹起来,彻底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他们一起倒在地上,一直被绑在树上的梦怜绝望的哭泣声,开始变得模糊,越来越远。王超终于拿出了那把匕首,他面目狰狞,额头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匕首刺破空气,向着苏冰的胸腔快速地推进。

苏冰平静地望着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在风的带动下,慢慢汇聚在了一起,像极了母亲那张微笑着的脸。

匕首在最后一刻停下了,一个年龄更大的痞子握住了王超的手腕,然后甩了王超一个耳光,带着小痞子们离开了,他们不想搞出人命。王超恶狠狠地看了地上的两人一眼,跟着他们走远了。

小威艰难地爬起来,解开了梦怜。苏冰跟着也爬了起来,身上到处都钻心地疼,刚换的衣服沾满血迹。他一步一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想着该怎么和母亲解释。

“苏冰!”梦怜叫住了苏冰,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苏冰并不想回头,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他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有时间带着父母到家里来玩。”

梦怜看着苏冰一瘸一拐走进了夕阳里,一点一点融进了五彩斑斓的晚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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