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是我小时候经常问他的问题,但一直没有答案,于是小脑瓜子转啊转,一直在思考,究竟为什么人要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
“活着就是活着呗,反正只要心在跳,脑子在转,那就是活着。”在我年长一些时,他曾经和我说过这么一段话。在他的眼里,活着是生物机体维持生命的运转,言简意赅的回答,把我脑洞大开的设想一盖,变得规矩而整齐。
他的生活也确实是这样,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聊聊人生,不需要刻意地规划,不想要明确摆布。当然,他也有困难,有挫折,但是这些在他眼里看来仿佛和吃饭睡觉没有区别,也从来不看重,不为过,“该来的总会来的。谁也没办法阻挡。”他吹了吹氤氲的水汽,抿了一口茶,和我不急不慢地说道。
活着,就只是没有死去,来了就接受,别想太多。他说。
常常盯着他手起杯落的背影,总感觉他仿佛活在世外,令我总是想起一句词:“羽化而登仙”,那么沉重的一个话题,仿佛在他眼里就只是承受,令性格易焦虑的我心生佩服,但又久久不能悟透其中为道。
活着似乎就是这样简单而宁静,但似乎活着也有复杂与不安。
“你看看你,整天是慢悠悠,能成什么事情!”“你就不能学者别人去勤奋一点工作,为我们家多挣一点吗!”“让你拖地就是看电视,你们三可千万不要学习这个懒惰的坏习惯,不然以后就和他没什么两样!整天浑浑噩噩!没有什么成就!”家家总是有这样复杂的经书,但不断的软磨硬泡,让我变了对他的态度。
可能人总是在把最糟糕的一面和小肚鸡肠展现给自己最亲的人。以至于很多时候,在外人眼里近乎于完美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可能也是千苍百孔,丑陋不堪。可能是因为他不常回来吃饭,或是他在某个节日里忘记给我买礼物,在工作急躁时说过冲动的话,碰上对亲人的吝啬,旁人的添油加醋,一点点积累在心里,慢慢地我不再和她天天说地,鄙视他的生活状态,授予他白眼和冷漠。但我唯独忘记了,他在大雨中等待我归来,他在生日时亲自下厨制作餐点,他在超市购物时总会顾着给我买却衣着朴素,在我受欺负时挺身而出,他会给我讲很多故事······但我却不愿听,也想不到,是他告诉我的活着,也是他为我书写的死去。
曾听到《奇葩说》里面史航所说的一句话:未曾见过死亡,便不知何为生命的可贵。的确是。除开对自己生命的珍惜,对于这句话,多想想别人的好,是我后来对这句话另外的理解。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日后生活的每一个画面里他的身影时,那一阵一阵深入骨髓的痛。他的音容笑貌,对比自己的冷漠和决裂,被无限放大的幼稚和轻浮仿佛在嘲笑和惩罚自己的不够成熟,那该是多么刻骨的伤害,才能让别人忍心带着遗憾离开。
我已然忘却那天是怎么颤颤巍巍地签字,怎么抽啜怎么忍泪,怎么捂热冰冷的骨灰盒,怎么哽咽着放好火化炉里出来的骨灰,怎么迎接在场怜惜的目光,只感觉心被抽丝剥茧,泪水涌上到了喉咙又咽下,酸涩不堪,我欲抬头看看天,迎面而来巨大的玻璃窗,反射着我空洞的双眼,我仿佛看到了他矫健的步伐,看到了冒雨前来参加只有他一个人前来的家长会,看到了每日下班时客厅里小声放映的电视机,看到了猫猫安静地躺着他的怀里,跟我说:“这只猫像极了小时候的你。”和我话日常。那头灰白而又反复漂染的发,那双布满细碎疤痕的手,单薄瘦弱的身躯,那杯青烟缭绕的茶,从此之后,没有了温度,只能活在我的脑海。
茶壶冷了,他也走了,这次还真的是赴了别人的约,去和其他人谈生论死,不再对着我这张冷脸,语重心长和我说活着,放逐我留在世间自己体验。生活果然还是不停,慢慢地给了很多繁杂的事情,焦躁不安时,我又想起了他举着茶杯,轻描淡写地说:“功课很多,让他来吧,仔细分析便是;任务很多,也让他来吧,好好做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噙住泪水,慢慢平静下来,把事情做完。
以前他老劝我不要急功近利,做好了工作自然会来的。换成以前,我肯定会急到跳脚,火冒三丈,对他进行猛烈的抨击。没有人和我聊生死,我便在那段时间爱上了《平凡的世界》,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如果能深刻地理解苦难,苦难就会带给你崇高感。猛然理解他的所讲和所求,他只是想告诉我,精神比物质的丰腴更加重要。
死去让人知晓生命的本质和去向,活着如同旅行,享受该来的事物便是,不必过于执着。
若完整的生命以死去作为分界,活着是一段记录,死去便是一段反省。感谢你告诉我什么是活着,也很遗憾你的逝去,终身你都在与我讲述生死,现在我有一点点了解了,生命的意义大概在于--感受旅途吧。
思念,愿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