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二哥)
引子:我们家弟兄姊妹共6人,二哥排行老三,上面有一哥一姐,按理说应该是比较幸福的。可是二哥的童年也是充满了无奈,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失去了很多的关爱。我爷爷去世的早,奶奶守寡带着两个儿子度日,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我伯父。伯父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留后。在度过了年荒以后,奶奶和伯父要回老家河南了,回去的时候就把二哥带走了,从此二哥离开了父母。也离开了我们姊妹。因此,二哥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和奶奶的感情十分深厚。这篇文章是二哥写的,记录了他和奶奶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是奶奶从小带大的,但我却不知道奶奶的名字,不知道奶奶的生日。好象奶奶也没有用过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如奶奶活到今天,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但奶奶却在三十年前人们准备过年的时候走了……
我不曾记得我是怎样跟奶奶和大伯从陕西眉县回河南老家的……
我记得,奶奶在眉县带大弟的情景:草房前,香椿树下,奶奶坐在散满阳光的院子里,怀里抱着大弟,那时大弟爱哭闹,一哭就能气过去,奶奶那焦急的神态和吆喝我的声音就成了我在眉县家里的永久记忆……
深巷里一处老宅,一座大屋,二间厦子房,前院一棵老枣树,后院两颗枣树,这就是河南顾县南寨老家。
二间厦子房为肖秀夫妻和他们的孩子一家居住。大屋里我二爷一家三口住北边一半,我和奶奶,伯伯住南边一半。大屋内的一条通后院的过道一隔,放一张小竹床,就是奶奶生前的住处,一直到去世从无更换过。从此,奶奶就在大屋竹床,灶前,老宅的院子里简单地重复着一天一天的生活。
我记得,奶奶总是一天忙个不停,掂着小脚走动着,洗脚时,我给奶奶剪脚指甲,指甲都凹到脚心肉里,我看着那扭曲的小脚,问奶奶,奶奶说:这都是小时候大人给缠的。我问疼不?奶奶说:刚缠的时侯疼的睡不成觉,现在习惯了。我看着奶奶的三寸小脚,心里却隐隐做疼。
我记得,奶奶主要做着一家三口人的饭和琐碎的家务事。生产队分的红薯是家中每年的主粮,饭也简单的重复着,能吃饱肚子己经不错了。有时一天三顿红薯饭时,我也曾偶尔抱怨奶奶说:又是红薯饭?奶奶说,这比过去好多了。不过,第二天就会喝到糊涂稀面条就着蒸红薯。
我记得,奶奶每天梳头掉下来的头发,奶奶都会卷成一团,塞进坯墙的墙缝。隔一段时间,村里来了挎着蓝子换针线的大胡子老头,奶奶就让我去换几根针回来。偶尔大胡老头还会搭给我一个小糖豆。
我记得,冬季夜长,我半夜起来撒尿,大屋里总能听到奶奶纺花的声音。那时没有电,又舍不得点煤油灯,只有一根火香燃着,亮着。我说奶奶睡吧,奶奶说,你睡吧,明天早点上学,我这点纺完就睡……
我记得,奶奶不识字,我上小学时,奶奶曾教我念曲儿:月奶奶,明晃晃,开开后门洗衣裳,洗的白,浆的光,打发哥哥上学堂…… 。 从小读书不用心,不知书内有黄金,…… 那时我上小学,正是文化大革命。学习的多是毛主席语录,认为奶奶的曲儿是四旧,但朦胧中却印象最深,虽然我一直是红小兵和班干部。
我记得,那时书信是老家和陕西联系的主要方式,每次眉县来信,奶奶都会要我念给她听,总会夸我,认识字多好,心里总是惦记着家里的每一个人,还时不时说起在眉县时的情形。
我记得,我上小学时,老师让写作文,题目是我的家史,我便回家问奶奶,奶奶对我讲旧社会全家逃荒的经历。……我知道了爷爷奶奶在老家过不下去,就向西逃,一路上,奶奶不知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路上爷爷病死了,两个姑姑,一个走失,一个病死,爸被抓壮丁,奶奶带着干活熬坏了眼睛的大伯逃到了陕西……在一个破窑洞里站住了脚。又找回了父亲,奶奶带着大伯和父亲两个孩子艰难地生存了下来……
我记得,奶奶信基督,她说过福音堂的事,但现在我都记不清了。但奶奶经常给村里的大人小孩揉肚子的事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村里谁的肚子痛,不舒服,总来家里找奶奶,让奶奶给揉,就是后来奶奶卧床不能起来,躺在床上,也有乡邻抱着小孩让奶奶揉肚。奶奶还会给小孩叫魂,谁家的小孩吓着啦,奶奶就对着太阳,喃喃有词,然后再对大人咛嘱一番,据说就好了。那时,小小的我认为是迷信。可乡邻让奶奶叫魂的小孩不断。
我记得,三家住在一个院,肖家老两口叫奶奶为老奶,很敬重奶奶。奶奶和二奶住在一屋,她遇事总让着弟弟和弟媳。二爷死的早,原给奶奶准备的棺木也先让二爷用了。大伯未成家和奶奶一起过……。我小时候逮麻雀玩,奶奶生气地让我放掉,说那是一个生命。偶尔在茅房发现用写过字的纸作手纸,奶奶说,读书人不能遭踏字。
我记得,奶奶也想喂头猪换点钱补贴家用,可一年多,还达不到交给食品收购站的重量标准,那时只能卖给公家,卖不掉,喂不动,奶奶不停地叹息,以后再也没有喂过猪。十多岁的我,学会了养兔,放羊,放学后放羊拔草成了我儿时生活的一部分。当我第一次把兔毛卖给供销社,拿着得到的一块六毛钱给奶奶说时,奶奶说,长大了,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那是我第一次拿到那么多的钱。我高兴,我看到奶奶也很高兴。
我记得,奶奶带着我去看望姨奶,那是奶奶的姐姐。十来里的路我们要走上半天,田野里我象小鸟一样在奶奶的前后跑来跑去,到了姨奶家,姨奶拿出点心让我吃。吃过午饭,她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会跑到村外的小河边玩耍,直到姨奶让人喊我回家,然后奶奶和姨奶恋恋不舍的分别,我跟随着奶奶回到老家。这一天,奶奶很高兴,也是我快乐的一天。
我记得,肖家搬走后,二爷二奶先后去逝,老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后来我上学,参加了工作,奶奶却病倒了,躺在床上,老宅里
我记得,肖家搬走后,二爷二奶先后去逝,老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后来我上学,参加了工作,奶奶却病倒了,躺在床上,老宅里就只有奶奶和大伯了。在奶奶最后的日子里,老宅……老屋……奶奶躺在那张小竹床上……大伯做手术住院了……父亲回来了……父亲和我,老家医院两头跑……
我记得,一个飘着雪花的傍晚,我从县城医院骑车二十里多回到的南寨老家。院里一片白雪,黑乎乎的大屋里,奶奶卷曲躺在小床上,奶奶已不能自理和翻身好长时间了。我问奶奶吃没?奶奶说,晚上你晚娘给我做了一碗面汤,……我抱起瘦弱的奶奶给换了褥子,奶奶说,好多了。她问爸爸,问大伯在哪,问……我不敢说真话,只能说,爸爸在我那,大伯生产队让外出干活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奶奶说,那就好,你走吧,给公家好好干活,我流着泪离开了家,连夜返回了医院……
奶奶,不曾想,这就成了我和您永别……‘
奶奶走了,在人们将过新年的时候走了,那时,伯伯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只有父亲一人在奶奶的小床前,操劳了一生的奶奶安息了。但多年后,队里划宅基,国家修高铁,奶奶和爷爷,二爷二奶一起又搬了两次家。每次我都跪在奶奶坟前,告诉奶奶,给您搬新家了。唉,我的奶奶,操劳奔波了一生的奶奶。
每年的正月十七日,十月初一 日是家乡人们给过世的亲人上坟,烧纸的日子。又是 一年上坟日,我来到奶奶的坟前,燃香烧纸,追念我亲爱的奶奶。并写此文怀念我的奶奶,奶奶永远活在我心中。
二O 一五年正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