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秘密
你的秘密是什么呢?
是不告诉别人,自己都想忘记的秘密哦。
壹
如果要在生活的妥协和自我摧残中取得平衡
我宁愿 选择独善其身
也不要自欺欺人
“defeat”
已经连跪了三把,时间过去一个小时。
老张在车里犹豫,要不要现在回家。
抬头看看依旧暗着的屋子。
心里想着,再来一把吧。
“亲爱的,还没回来吗?”
“嗯,在加班”
老张在支援的路上,无奈按下接听。
“那早点回,我先睡了,饭在锅里。”
不出意外,团灭了。
老张恼火的领了礼包关掉游戏,下车。
等电梯的时候碰见了对面便利店的小婉。
小婉今年24岁,没上过大学,每次遇见老张就会给他一个萌萌的笑容。
三年前老张搬到这里时小婉就在。每天上午六点三十分开始整理,七点钟开门,晚上十点四十分清点货物算账,十一点三十分准时出现在电梯。
其他的时间,老张只能通过脑子想象她吃饭,结账,打扫,放关东煮,热便当。
老张从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心里叫她小婉。
婉木清华。
他害怕知道她的名字叫牛春妮或者田二妞,老张就是这么形式主义。
“张先生,又加班哦?”
“嗯。”老张无意识玩着手中的车钥匙,“你刚下班?”
“嗯。”
叮咚。电梯到了。
“回见。”
“嗯。”
小婉住在三楼,老张住在七楼。
贰
如果往前是正无穷
往回走又怎么会是起点呢
不如两眼一闭
默念一句3.1415926
无限不循环
小婉打开房门,开了灯,把刚刚店里剩下的盒饭放进微波炉。
拉上窗帘,取下一直挂在工作衫里的工作证:孙小婉。脱下工作服和内衣丢进收纳筐,回头瞥了一眼全身镜,腰上似乎多了二两肉,都怪中午那顿芡汁猪蹄。
小婉撇撇嘴,随手套上一件卫衣。
回想刚才张先生那个紧张的小红脸还有他时不时瞥向自己衬衫间隙走光胸部的猥琐眼神,小婉就忍不住莞尔。
他知道自己的老家,知道自己没上过大学,知道自己没有男朋友,却从来不问自己的名字。这让她和他,都觉得安全。
想起他手上的戒指,或许自己会告诉他,她叫二妞。
叮。微波炉无奈告诉她时间到了。
小婉甩甩头,把盒子里的饭拨出去一半,随手点开一个新闻,就着国外人民水深火热的生活和略微干燥的空气,吞咽下晚饭。
这个点,不适合吃饭,也不适合想男人。
洗了碗,小婉掏出两根烟,一根点燃放在窗口,一根刁在嘴上。
卷烟纸和烟丝燃烧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心。
尼古丁顺着气管仿佛走进的不是肺而是脑子。
舒服。安乐。
不洗衣服了吧,明天再洗,偶尔偷懒一天,妈妈也不会说我吧。
亮着灯,小婉睡着了。
叁
我们在害怕些什么呢
孤独不可耻
觉得孤独可耻的人
才可耻
此刻老张躺在床上,一个人。
每到这个时候,老张才会想起,她,已经走了很久。久到老张都忘记上一次真正的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这是老张的计时方式。不是年月日,不是春夏秋冬,也不是年级。
老张害怕别人问他,她呢?
所以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设置一个,她的来电。
显示她还在,你们别问。
她很关心自己,你们别问。
她每天都会告诉自己饭在锅里,我先睡。你们,真的别问。
可是,其实从来没人问。
三年前开始老张告诉自己,再谈爱太奢侈。
久了,他信了。
于是他爱上了电话里那个她。以至于忘记那个冰冷的机器声其实一点都不拟人。
老张三十,他有些害怕别人说他这么大了还没结婚。爹娘孜孜不倦的洗脑让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一个loser。
二十九岁生日那年他终于相信了。自己唱着生日歌,吹熄蜡烛,瞬间失去亮光周围一片漆黑里响起一阵掌声,亲切又陌生。他的手下们为他叫嚷着生日快乐。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是小李,哪个是老唐。重合又分离的脸让他感到害怕。
娜娜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意无意的捏了捏他的锁骨和肌肉。
不知道谁第一个往他脸上抹了一把奶油,于是气氛开始变得很奇怪。所有人都笑的很开心,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
没多久再次睁开眼的老张看到刚到他部门的飞仔和老油条大董已经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小李、老唐和苏琪还在摇着骰子。
他迷迷糊糊被一个人驾着到了洗手间,裤腰带被人解开,下面被人含在嘴里,于是他粗暴的扯开对方的内衣,乳房随着自己的手像面团一样不断变形,他进入一个温暖湿润的空间,嘈杂的音乐伴奏交杂着美妙的嘶吼,机械的抖动臀大肌和腰腹,如此让他安宁,又心慌。
然后,他吐了。是真的吐了。他指着她大笑起来。
那个人惊叫一声扇了他一巴掌,碎着嘴骂着娘逃出洗手间。
他看着小小张,懒得用手结束战斗。无奈穿上裤子,回家。
后来他就在无名指圈上一枚戒指,约束着自己,也告诉周围的人,我有老婆,你们离我远点。
也留着一点希望。
和一点可怜的骄傲。
希望真是可怕的东西啊。老张想着。
肆
人越往前走能记的事儿就越来越少
有的人记得快乐
有的人记得仇恨
有的人只记得挥手告别
有的人一直惦念最开始
接下去的路只会越来越难
我们总在告别的路口丢下一些要紧的东西
比如那天的天气和透进心里的温度
比如终究在夜幕里冷却的烟头
不甘心的死在那年的冬天
也在那时重燃
6:00。
小婉迷迷糊糊关掉闹钟,揉了揉泛着血丝的眼睛,输入手机密码,刷了一遍他们和她们半夜两三点的朋友圈。
叹了口气,起床。洗脸,洗澡。
6:30,小婉准时出现在便利店,煮水,煮咖啡,把包子和关东煮放进机器。等待进办公大楼上班的第一波客人。
9:30,小婉开始整理收银台、吧台和水槽。
俏皮的刘海跳到嘴角,小婉不想脱下手套,于是扬起脖子摇摇头,试图将这一小撮头发甩到脑后,阳光透进大玻璃窗照在她的侧脸,额头沁出的汗水顺着脸颊一路滑向下颚。
幸好不化妆。她想。
再低头,她发现失败了。
该死的理发师,都听不懂什么是“短一点”。
她懊恼的脱下手套,麻利的将束发用的发绳套上手腕,十指微张顺着发丝重新扎了个马尾。戴上手套准备重新洗碗。就在她抬头的瞬间,老张进门了。
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又掉下来的刘海。
他伸出手,把她的刘海往耳后一拨。
老张笑了笑,说,“照旧。”
小婉红着脸,说:“好。”
拿着咖啡拎着包子,老张阳光满面走出便利店。
小婉发了五分钟呆,眼前走马灯似的走过过去二十几年的生活,然后花了二十秒迅速将告示牌翻向“closed”,关上灯关了店门飞奔向停车场。
她跑的太快了,一辆车子看见奔跑的小婉猛的一刹车,尖叫的刹车片和轮胎抱死在地上的摩擦声那么刺耳。像是周围人不绝于耳的问题,像是亲戚朋友叨叨不停的八卦,像是每晚社会新闻的无关紧要,像那晚那个女人的尖叫和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瞬间又像是静寂到让人安心的凌晨十二点。
车上的人一脸惊讶,看着车子前喘着大气的小婉。
她喊着:我叫孙小婉。
然后小婉笑了笑,再次将刘海撩到耳后,转身跑了。
伍
我们在儿时希望自己长大
在长大时怀念从前的无忧无虑
我们穷极一生都在追寻自己
永远也无法拥有的
自以为自己羡慕的生活
却也在害怕
得到的失去
老张看着跑远的小婉,他看见小婉张嘴大喊。惊魂未定的老张其实并没有听见她到底喊了什么。车子里的音响放到了最大声。
老张只是看见她撩起刘海的样子,是青春靓丽的没救了。像是彩虹都要羞愧的纯洁美丽,仿佛春天五月,阳光明媚到希望正浓。
他笑了笑,取下手指上的戒指。深深的戒痕依旧醒目,像是一枚无形的戒指勒着老张的手指,刺痛他内心最柔软的秘密。
所有惊悚片安静的过后总是一声尖叫。
老张不害怕常规。他早就顺应了常规。
内心真正的恐惧老张从未面对过。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麻木。
他从内心里拒绝。
他相信自己无所畏惧。直到世界末日。
于是他重新戴上戒指,像往常一样开车上班。
也像往常一样,期待晚间十一点三十分,在电梯里遇见小婉。重复的对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她设定里的NPC,没有名字,只是姓张。
陆
我要一直走吗
是的,别回头
那我们还会相遇吗
会的
在哪
在另一个地方
二十七岁的老张站在十字路口,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
好在,他设定他自己将渐渐习惯。
他学会把所有的恐惧和秘密锁在心底。
他学会把欲望埋进无尽深渊。
安上一个只有系统才知道的密码串。然后选择忘记。
这是十年前的他无比艳羡的能力,可他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他甚至从没想是不是害怕这样的自己。只是每天,洗脸、刷牙、洗澡、撸管,意淫调戏前台的小姑娘,把每一件公事公办的漂亮,做一天所有人眼中的老张,不论有无观众。
他面对下属的性暗示。也面对上级的危言耸听。他面对客户的从容,也面对供应商的巴结。从来都是一脸看不懂的表情。
偶尔能够泛起一点波澜,是老张试图掐紧手中的戒指,轻微的泛紫让他的无名指有些不听使唤,久了点,就麻了点。
他忘记了喜欢。
忘记了那个就是喜欢。
或者这个喜欢会让他记忆起原来喜欢的对立不是恨,而是失去。
于是老张遇见了一个又一个小婉。也选择错过一个又一个小婉。
以及真正的小婉。
这是老张的秘密,也是小婉的秘密。
也是,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