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想起余秀华的这首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过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
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
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
这首诗也被翻译成了英文版,《I crossed half China to sleep with you》,如果你跟老外说这个题目,我估计他们会纳闷儿,Why?
几年前公司组织来过芭提雅,记忆里唯一记得的就是某个夜晚,在Walking Street和一帮人听着音乐跳舞到半夜,坐着敞篷破蹦蹦车颠簸着回酒店的情形......
我也照了一些照片,但回北京后就再没有翻看过(这是照片本身的悲剧)。大部分人都以为我们的大脑的回忆就像放电影一样会有连续不断的画面,其实根本不是。我们实际记住的只是关键性的节点,留在记忆里的也只是关键性事件。这就是为什么这带着60多人来芭提雅,必须好好办泳池派对和夜店派对,我期待这能成为很多人多年后芭提雅之行中的亮点。(别忘了看今天下午芭提雅时间4点北京时间5点开始的泳池派对直播)
就以刚刚过去的昨天举例,如果让我回忆起来,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从北京来到了芭提雅”。这个句子简洁的总结了昨天的行为,说明我(或者人类)特别擅长精炼萃取最核心的意思。问题是,凌晨6点从北京出发到下午4点(到达芭提雅)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情去哪里了?我试着努力回忆一遍,来接我的司机絮絮叨叨一路,到T3门口碰见Amber,很多人聊着一晚上玩儿德州扑克的输赢,口渴,漫长的安检队伍,星巴克讨要的一杯热水,微微不舒服的胃,飞机上让人难受的冷气,热过劲儿了的饭菜,机场的指示牌,大巴上导游蹩脚的中文,丢了钱包狂奔的学员Luna,肯德基没有味道的炸鸡,酒店的光滑的地板,房间阳台上落下的雨水,冰凉的啤酒,拖鞋里的沙子,以及行进在泳池派对场地路上的焦躁......
这些过程过于繁琐和细碎,因为它不美好,所以我们的记忆认为它不重要,而慢慢会遗忘并删除掉。
那留下什么了?刚刚一天过去,只剩下“从北京来到了芭提雅”这几个字的句子。
我认为飞机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非常浪漫。一个庞然大物载着一堆穿棉服的人几个小时就穿行到了夏天,这是古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魔力。对我,它也充满了梦幻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那么多人不喜欢吃飞机上的盒饭,我喜欢的要死,因为想想在飞机上吃饭就觉得浪漫。在万米的高空,有人端上来吃的,如果再配上一些酒,看着窗外的云彩,这简直是无比浪漫的情景。很多人觉得不好吃,可是,难道不应该在味觉上妥协一下而关注飞机上吃饭本身的浪漫性吗?
为什么非要把飞机上的盒饭和家里的饭比较?情况不同,要带着不同的心境去欣赏眼前的景物才是第一要务。
跟飞机相关的浪漫还有一个,叫mile high club,西方人都知道。特指那些在飞机上有过做爱经验的男女。想想就知道,飞机上厕所那么小的空间内怎么会舒服?但因为情景不同了,这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具备了非凡的烂漫气息。澳大利亚一家公司趁机推出了一种服务,你只要花费1千元人民币,就可以登上特制的摆放有双人床的小飞机,在空中绕45分钟,帮助你成功进入这个mike high club。我不理解,人在这种特意安排的情境下还能正常发挥?另外,45分钟够吗?
壮阔的景象能启发人进行宏大的思考,从飞机悬窗往下面的城市望去(无论是在纽约、伦敦、东京、北京的上空),我每次都会感慨,难道我短短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要在这个硕大的石头森林里拥有一个小格子吗?有没有比这个小格子更重要的事情?
来到芭提雅,所有人都会兴趣百倍的敞开了聊Sex这件事,我有些不明白。Sex这件事情其实和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是生命中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为什么人民群众总是走两端,要么遮遮掩掩,要么歇斯底里的聊这个话题。我想像不到一个人说,我刚吃了饭,然后一堆人围上去感慨,啊?吃了饭?你竟然吃了饭?好吃吗?描述一下?
早饭时,我和Henry聊到这个话题,他也不解。他引用了《纸牌屋》第一季中的句子来说明Sex的本质,“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每次旅行,我总是尽量的保持平常的作息规律,关键是,不保持也不行,因为每天早上6点半到7点之间我会准时醒来,根本不用闹钟。今儿早上,照例穿上跑鞋,决定出去海滩跑步。我很享受在旅行过程跑步的感觉,为什么?参看《我理解跑步的七个意义》
以前我总是习惯穿旧的鞋,熟悉的跑步服。这次来芭提雅不一样,我换上了在纽约买的新跑服和新鞋。沿着海滩跑了几公里,膝盖有些疼,不过整体还好。路边,全是去世国王的照片,这提醒我,应该去墓地看看。
我去异域旅行,总喜欢去墓园看看,最让我着迷的就是看墓碑上的文字。很多时候,一句话就代表了一个人的一生,这又在说明我们人类是多么喜欢精炼总结一切事物。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遇到各种喜怒哀乐,可是,去世后,墓碑上只有一句话,真烦人。
比如,Virgil(前70-前19),古罗伟大的诗人。
看到这样的句子,我内心就无限悲伤。也许最了解这个诗人的是他的家人和朋友们,可他们也全部去世了,谁还会记得这个人的更多细节?
英文有一个表述叫做,“Survivorship bias”,意思是说:我们往往只关注那些存活下来的样本,而忽略那些死去或被淘汰的事物,这是一种常见的思维谬误。举例,每一个畅销书作家的后面,一定有100个尽管出了书但不畅销的作家;而每一个不畅销书的作者后面,又有100个还在奔波着找出版社的作家;每一个找出版社的作家后面还有100个正在书写的作家;每一个正在书写的作家后面还有无数个想成为作家但还没开始写作的人......
以此类推,每一个成功的企业背后是无数失败的企业;每一个出名歌手背后是无数冒不出头的歌手;每一个英语说得好的人背后是无数学不出来的人。那为什么我们满眼看到的全是成功的企业、商业模式、歌手、作家呢?我认为媒体和人的本性共谋的结果。
我喜欢观察普通的人,听普通人的故事,这些对我的启发意义更大。我们一定碰见过这样的蠢货以及蠢到家的逻辑:因为A人可以成功,所以我也可以成功。我一直怀疑这种人的脑袋被一圈驴轮流24小时踢。
忘了哪一年,我去巴黎的奥维尔小镇去看望我的知己,梵高。我在06年的一篇微博里立下了愿望,有朝一日,一定要去看看梵高,跟他说几句心里话。省略过程,2010年左右,我站在了梵高墓前,他的弟弟躺在旁边。普通的墓地长满常春藤,我从墓碑的根部摘了两片叶子,带回了北京,让同事压膜帮我做成了两个书签,一个加在了书《Lust for life》里,一个放在钱包里。后来,钱包丢了,书签也没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我喜欢梵高有自己的理由。从小是色弱,所以我对颜色不敏感,很多年我一直以为看到的世界是灰色的,以为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得了抑郁症,现在终于明白了,是身体原因。当我第一次在博物馆看到梵高的原作时,我立即觉得受到冲击,因为我能看懂他画中的美和感动。如果画画的人纯粹为了在纸上原封不动的再现出眼前的景致,那它在结果上是无法和相机比较的。
照片可以如实的记录下所有的细节,即使窗户上的苍蝇。但是画画不一样,它反映的只是画者本人提炼出的核心要素。梵高认为,衡量每一个杰出画家的标志就是他们是否能够让我们更加清楚的看到世界的某些部分。透过梵高的画,尽管没有去过普罗旺斯,却让我在视觉上更了解了田野、山川、柏树、青草、麦子、云朵和公牛。
除了画画,一个人是不会盯着柏树看上十分钟的。梵高笔下的柏树,树叶从地面向上蹿升,柏树在风中就好像绕着不同的轴在弯曲。
梵高还用各种鲜亮的颜色来强对比,表达看到某种景致时的心情。此时此刻,坐在16层的户外露台上,我的心情无法用一副照片来形容,因为照片不分轻重的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录下来,而我需要的某种能表达此时此刻占据头脑的主导情绪,即“平静”。
画画和写作是人都需要学会的技能。我想学画画,谁能教我?
尼采说,现实是无穷的,也永远无法全部被表现于艺术中。
梵高之所以独树一帜,是因为他选择自己感觉最重要的东西来表达。而其它的很多作家,画得中规中矩,努力追求正确的尺寸。梵高对于创造相似性的画虽然也感兴趣,但他不在意尺寸问题,只关注他认为最能表现物体特色的地方。他通过对现实的部分进行扭曲、省略或者更换颜色,来更深刻的表达出事物的本质。就像一个诗人,在描述一件事件时虽然比不上一个记者来得真实,但是却可能揭示出在记者严谨的文字框架内无法找到的事件的真相。
英文get over yourself的意思是:别自以为是。如果能够放下ego,不带任何价值判断的去观察眼前的景物,那么旅行的意义也就出来了。
还是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后半部分也抄录下来吧: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