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稀稀落落坐着二十几个学生,王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我的梦想”几个大字,转过身说:“今天的写话练习,以我的梦想为题。大家先试着口头上说说,谁先来?”一个穿红毛衣的小女孩站起来,声音细细地说:“我的梦想是考上大学,到广州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红毛衣好像缩水了,有点滑稽地悬在腰间,她说着话拉扯着毛衣。“我见东西就想踢,所以我想成为足球运动员。”不等小女孩坐下,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满不在乎地喊到,引来一片笑声。王老师提高了声调:“发言都不错,还有谁来说说?”“呼……呼……”教室里忽然响起了呼噜声,同学们回头看着趴在课桌上的小山,笑更止不住了。
王老师脸色一变,用力将粉笔砸了过去,粉笔直直射在小山头上,“呼……呼……”呼噜声似乎停了一瞬,反而更响了。王老师沉着脸大步过去,猛一拍桌子问:“小山,你的梦想是什么?”小山身体一震抬起头,擦了擦口水说:“我,我梦见一只又大又圆的大蜘蛛,它吐出来的丝能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哈哈……大蜘蛛……”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小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王老师拽起小山的胳膊,将他拖到门口推出门外,气愤地说:“走那么远来上学,就是为了睡觉?到外面清醒清醒吧!”
雨雾黑压压地,四面的山都铁青着脸。小山靠着冷冰冰的墙,盯着屋檐下的塑料盆,雨水一滴滴落入盆中,他也像是无力地跌入一圈圈旋涡里。叮铃铃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从教室里涌出,小山挪了挪,离门口远一些。“大蜘蛛,大蜘蛛你咋不吐丝呀?”那个想当足球运动员的男孩张开手臂摇摆着凑到小山面前,嘴里“咝咝”吐着气,小山低头闪到一边,蹲在石阶旁刮鞋底的泥,几个同学不知从哪儿捡起半条蚯蚓扔了过来:“蜘蛛吃虫,你吃不吃?”说着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小山忽然转过身,拿起塑料盆泼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小山怕上学,怕和同学们在一起。
一天,课堂里来了几个县城里的哥哥、姐姐,她们带来了好多礼物。带队的姐姐自我介绍叫媛媛,她一说话就笑,像是微风吹开了花朵,弯弯的眼睛清清亮亮的,耀眼的如同太阳照到绿叶上的反光。小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们从袋子里取出了书,又取出球拍、篮球、跳绳,还有花花绿绿的零食。零食袋摩擦出响声,同学们坐不住了,有的开始探头,有的站起身一步跨到了走道边,小山看着微笑的媛媛,好希望她会走到自己身边来。
媛媛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最适合做户外运动,不如大家先组织个拔河比赛,等比赛结束在一起分享好吃的。同学们带着留恋的目光走出教室,小山低头跟在最后面,快走到门口,前面的高个子男生忽然把门一碰,冲小山说:“你又矮又瘦,肯定像女生一样没力气,还想拔河,教室待着吧!”
操场里同学们已经开始排队,大家分成四组轮流比赛,班主任忙着在绳子的中央系上小红绳,小山停在教室门口木然地看着大家,远远看见班主任鼓起腮帮子,哨声响起,同学们拽着绳子身体拼命向后仰,媛媛挥舞着旗子带着啦啦队给大家喊加油,头顶的太阳白花花的照着,暮春的湿气被太阳看得久了小山眼前雾腾腾的,似乎加油呐喊的声音都开始渺茫。
比赛结束,同学们个个脸涨得通红,叫喊着:“太热了、太热了,进教室喝酸奶、吃东西吧。”媛媛走在最前面,忽然看见站在在门口的小山,诧异地问:“你怎么没去拔河,哪里不舒服吗?”“大蜘蛛一定是藏在教室里偷吃好东西。”“快看看东西少了没有,”身后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小山的眼睛快喷出了火,但他紧紧咬住嘴唇回到坐位上。
同学们都坐好后,志愿者开始给大家分发酸奶,教室里很快响起了吸溜吸溜喝酸奶的声音和撕塑料袋的响声。
媛媛和王老师走出教室问起了小山的情况,王老师叹了一口气说:“班上几乎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疏于照顾,不好管教。小山的情况就更特殊了,父亲被骗参与了拐卖人口,母亲改嫁,他和爷爷相依为命。”媛媛皱起眉点点头又问:“同学们为啥叫他大蜘蛛呢?”王老师把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
聊了一会儿,媛媛走回教室笑嘻嘻地问大家:“我听说咱们班有一个同学的梦想和大蜘蛛有关,是不是呀!”同学们嘻嘻哈哈笑起来,几个调皮的男生开始拍着桌子有节奏的呼喊:“大蜘蛛、大蜘蛛、大蜘蛛……”小山的头一直向下低,肩膀高高的耸起,脖子仿佛折了一般,额头挨到了桌子上。媛媛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到小山身旁,伸出胳膊比起大拇指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梦想!”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小山也把头抬了起来,和大家一起诧异的盯着媛媛,媛媛不紧不慢地说:在有两个月就期末考试了,大家好好学习,考完试我就带大家走出山村,去看那个又圆又大,吐出来的丝能到好远好远地方的大蜘蛛,小山,好不好?”小山用力的点着头,其他同学七嘴八舌地问,骗人的吧!怎么可能?媛媛笑着说:“我保证,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一定要加油取得好成绩哟!”
放学小山把酸奶、面包、锅巴纹丝不动的装进了书包,翻过一面山跑回家,推开门穿过堂屋直接来到爷爷的床边,低矮的小木窗透进一点光线,小山把书包里的吃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爷爷你快吃,今天我回答问题了,城里来的老师奖励我的。”爷爷一边咳嗽一边撑起身问:“城里老师都表扬你了,我娃有出息了。”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山和爷爷疑惑地对望了一眼,小山打开门,门外站着王老师和媛媛,小山低头把她们让进屋里,递上一条长木凳,凳子的一端张开一道缝,旁边钉子已经翘了起来,小山连忙捡起一块砖头想要把钉子砸平。爷爷已经挣扎着起来,扶着墙来到堂屋,媛媛赶紧奔过去扶他坐下,爷爷对媛媛一笑,喘着气对王老师说:“前些日子上山砍柴摔了一跤,家里全靠小山,把娃累得......”说话间眼泪就下来了。王老师劝慰着爷爷,自责自己不知情,还生气小山上课打瞌睡。媛媛看见堂屋地上堆着些土豆,正中也许是放粮食的黑漆柜子上厚厚一层灰尘,柜子上方挂着一张大蛛网,似乎也落满了尘土,一只拇指肚大的蜘蛛好像刚吃完晚餐,搓着细细地腿。她摸摸小山的头问:“你知道牛顿吧!”小山点点头又摇摇头,脚在地上蹭来蹭去,手一会儿塞进裤兜,一会儿又搁在腿面上。媛媛说:“牛顿在苹果树下被苹果砸中而发现了地心引力,他曾经用老鼠做过独轮车呢。”
小山吃惊地看着媛媛,媛媛笑着讲起牛顿的生平,牛顿出生前三个月父亲便去世了,在他两岁时母亲改嫁,把牛顿留在外祖母身边抚养,五岁开始读书,但成绩很不好,在学校的每次考试都是劣等,还常常挨老师的鞭子。一次,牛顿做了一个风车,一有风,风车就飞快地转起来,牛顿想能不能让风车没有风也会转动呢?他用小白鼠踩圆笼,使风车不断的转动。后来,牛顿成为了伟大的科学家,媛媛姐姐相信你也能,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加油取得好成绩,我带你去看大蜘蛛。
媛媛老师走了,班里的学生仿佛都受着某种鼓舞,不知道是想走出山村,还是想去看大蜘蛛,课堂上大家起哄玩耍的少了,学习认真了许多。两三天后,王老师交给小山一个大纸盒,说是媛媛老师寄来的,一群同学和老师一起围在了小山的桌子边,小山抿住嘴,但笑意早已从稍稍张开的鼻翼向脸颊荡漾开来,同学们的眼睛恨不得穿透纸盒看进去,小山小心翼翼找到缺口撕开包裹,里面装着两套运动服,一本牛顿传,还有一个蜘蛛侠玩偶和一张卡片,卡片上娟秀的字迹写着:勇敢追梦,你的梦想就会实现。祝福小山,天天开心。平日里常常欺负小山的高个子同学把蜘蛛侠拿在手里许久又还给小山,羡慕地看着小山,叹了一口气说:“小山你好幸福呀!媛媛老师送给你那么多礼物。”小山把衣服、书和卡片都放进了书包,把蜘蛛侠玩偶拿在手里,走几步看一下,他迫不及待要带回家给爷爷看。
小山有时也会担心,媛媛老师还会不会回来。可蜘蛛侠仿佛能给他无穷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梦见大蜘蛛和梦想有什么关系,可是因为媛媛姐姐说那是个了不起的梦想,又寄来了礼物,同学看他的眼光又鄙夷变成了羡慕,随着小山成绩的进步,甚至有点崇拜。
经过两个多月的等待,媛媛和志愿者们又来了,同学们欢呼雀跃奔向面包车,车从弯弯曲曲的山路驶出,一路绿树掩映,孩子们叽叽喳喳提着各种问题,小山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向窗外,媛媛站在车的前端像个导游,一路上讲解着安康的城市历史和发展,三个多小时后,车穿过一个大门,来到一个栏杆前。大家下了车,看见两岸绿色的青山夹着一条清亮亮的河,河的尽头是一座巨型的水泥混凝土建筑物,底部河水像瀑布一样涌出来。“这是安康水电站的大坝,大坝建成之后相当于给汉江装上了闸门,向水龙头一样控制着江水的大小,就不会有大洪灾发生了。”媛媛讲解着,又把大家带到坝顶,大家仰头看到红红的、高高的架子耸立在那里。“这是升船机,几百吨重的船都可以从坝的这一边吊到另一边。”同学们转来转去的打量,眼前的一切新鲜的看也看不够。小山轻轻拽了拽媛媛的手问:“你说的大蜘蛛在哪呢?”
“现在就带大家去看大蜘蛛,媛媛牵着小山的手,带领着大家进入一个窄窄的电梯,电梯高80多米,一分钟就到底了,大家向走迷宫一样,转弯,下楼来到了宽大明亮的厂房,厂房里一溜四个扁扁的圆柱形机器,媛媛用手一指说:“同学们这就是我说得大蜘蛛,他的学名叫发电机。”大家七嘴八舌,这个说不像不像,怎么会是机器蜘蛛,那个说机器蜘蛛才更厉害。小山转来转去,左瞅瞅,右看看,一边还喃喃自语,圆圆的身子、细细的腿,想了想又问媛媛,那大蜘蛛吐得丝呢,媛媛哈哈一笑,大蜘蛛呀吃得是水,吐得丝就是电,这就带你去看他织得网……
蓝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出线平台上钢架撑起了根根银线向远处不断延伸,“知道大蜘蛛吐的丝能走多远吗?100米,不是?300米,不是?500米,也不是?小山想不出来了,媛媛说:“这个大蜘蛛吐出来的电,百分之九十都送往了两百公里之外的西安。”“太厉害啦!太厉害啦!”同学们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小山更是仰头张嘴顺着一根根银线看向远方。“现在咱们中国通过特高压技术,不仅可以西电东送跨越几千公里的沙漠,而且已经把电送到国了国外。”媛媛自豪地给同学们讲述。看这远方,小山忽然笑了,他凑到媛媛的耳边悄悄说:“谢谢媛媛姐姐,我知道了,梦真的可以变成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