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害怕出走,只是怕关心我的人担心。
所以我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劝说,一点点解释。我知道他们都是爱着我的人。
我背着个沉重的大海颜色的旅行包,带着个深海里捞起的草帽,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天蓝牛仔外衫,还有我的帆布白鞋。
背上的旅行包真的很大,完完全全占去了我大半个身子。远远看去,就像个会走的旅行包长着两条结实的小短腿。
我的双肩被勒得发紫,有时候痛得剧烈,有时候又麻木得毫无感觉, 当疼痛感一阵阵传来 我才恍然惊觉,老天我究竟往那大包里塞了什么?至于塞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完全想不起来。
眼镜压着我往下榻的鼻梁,习惯了镜框的重量经常忘了它的存在,隔着两片厚厚的镜片清清楚楚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眼睛视力正常。
其实却不一定真的能看得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懂很多人 。
一个人在火车站已经坐了四个小时。火车晚点。周围人声嘈杂,报站声此起彼伏,热烈聊天者生生不息。我只能明白自己的独自一人,不明白大多数的聚集众人。
没想到这趟车的18车厢是最后一节车箱。所有的人拼命向后跑,才跑到第七节就听见火车启动声。向后方散发的尾气噗噗声,催得人心惶惶,人群涌动。
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不由忐忑会不会还没上车,火车就开走了?会。当机立断窜到眼前14车厢的检票员前“我可以从这里上去吗?”
“当然可以。”他语调愉悦地接过火车票,看了一遍,递回给我。
一节节向后走去,步入十八车厢的接轨处,一人猛然从右侧窜出,双方及时反应,刹住脚步!免于一场车祸。
一进车厢,立刻寻找着自己的座位。102号。
回头一瞥,一个残疾人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大声嚎叫,我只当是乞讨的,心里在想双腿残疾的乞讨的人是怎么上火车的呢?
当我坐定,看到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还是不停嚎叫,双手乱挥舞,他瞪了我一眼,试图用双手和双脚一齐往前爬,旁边有一男一女不停地用脚把他踢回,并不停地试图把他搀扶起来,这……什么情况?
一个肢体不健全的普通人,人格是平等的。可在现在这个社会还能很好生活下去吗?或许一辈子都会受尽冷眼和怜悯。
周围的人和他们攀谈起来了。整个车厢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那个踢他踩他的男人说:"他是我的小孩。"
那个男人说:"他这样整整十年了。这样养了他整整十年。"
男人说:"他是被打成这样的,身上的骨头断了好几根。大脑两边也被打坏了。脑袋不正常。"
男人说:"十年,我们告了十年,没有一家法院受理。我们这次要继续去南京,继续去告他。"
男人说:"有次去KTV,去唱歌,去酒吧玩,他看一个少妇漂亮,就把人家拖到卫生间强奸了。"
男人说……
我坐在他的前一个位置,面对着他和他们。人这种动物真是神奇得无以言表。只能摇头叹息,除了摇头我又能做什么呢?
整个夜晚,低头看着他不断站起来,不断向前走,不停地说话,他的父母不停地哄他,劝他,去拉他……
我很怕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但还是强装淡定。
一直未眠。邻座坐满了两个人,对面躺睡着一人。过道的右边是四个位置两个人,左边的大姐叫我过去靠在桌子上睡。我靠在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微冷,抽出准备好的毛衣披上。对,就是毛衣,在周围人人身着短袖的五月天里。
出门在外,你会面对各种未知,途中会出现你难以预料的情况,可你没有依靠,没有退路,你只有靠自己去解决。
你会迷路,你会被坑,你会疲惫不堪,你会坚持不下去,可你除了自己,你一无所有!
所以你背着几十KG的背包的肩膀会变得坚韧,所以你走过几十公里的双腿会变得强健,所以你薄弱的意志力会越来越有韧性!
当看到五六个迷彩背包的男生,迈着矫健步伐匆匆路过,抬头看了我一眼,短暂几秒,我看到那个人的双眸。顿时肩膀不酸了,双腿不痛了(大写的尴尬)。因为他们的背包是我的两到三倍啊!
有人一边捏着陶泥一边询问:“你也是学艺术的吧?”
我略感吃惊:“不是啊!”不由笑笑,难道我浑身散发着艺术气息吗?
忙于毕业论文的“郭地图”抽空陪我逛了一天,内心挺过意不去。之后一个人溜达,在历史博物馆附近遇到希和佳敏,青旅遇到婉婷……丰富了我的旅途。
记得上次西安出行是三个小伙伴一起。 这次是自己和自己在一起。
人是群居动物,血缘、联姻、宗族将人和人紧密相连,但偶尔也需要独处,需要整理好自己,想清楚自己是谁,有没有变得不像自己?
没有谁的生活会是一帆风顺,越长大越多变故。挺过一些突如其来的大灾难,你的存活变得更有意义。
我们不能把现实当成童话去过活,也不能拒绝心灵童话的栖息。
难以想象,在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总会想到很多很多东西。大脑飞速跳转,对于低矮匍匐的轨道很敏感。
那天我似乎只在想:人应该活得真实一点,不隐藏。 没有什么不能放在日光下。没有人是十全十美,每个人都有人性的弱点,这样的自己才是正常。立体的我们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在外漂泊一段时间,你会越来越真切地见到这个世界本来面目,同时也会越来越明白如何去保护自己。
你会变得又黑又瘦,变得越来越坚韧。从内而外,完完全全脱胎换骨。在路上的任何时刻你都是在接受一场磨难,选择外出都是选择受虐。
你却不苛求所有人都理解。
曾看到过一句话:“如果要让每个人都理解你,那你该得多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