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农村还没有钢筋水泥建造的石板房,至少在我们村方圆十里只能见到那种土坯黛瓦,屋顶大概呈45度倾斜的,有着浓郁中国古老色彩的房屋。而几乎在每家的屋檐下,每年春天都会垒一窝燕和筑几窝麻子蜂。
麻子蜂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叫法,据说是黄蜂的一个种类,可是它们的外形要比大黄蜂小很多,而且浑身都是黑色。在它们的尾部跟蜜蜂兄弟一样,都藏着一枚让人望而生畏的毒针。但是本着互不侵犯的原则,只要你不去招惹它们,大家便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相安无事。
但是用我哥的话说,不捅几个窝马蜂窝的童年不叫童年。相安无事在一个孩子的眼睛里简直就是一种荒唐。为了显摆自己,我哥更是亲自上阵。
首先,他找来了一把扫帚,并从上面抽了一根又细又长的竹枝。然后他让我躲进屋子里放下门帘,而他自己则站在麻子蜂窝下,小心翼翼地用细竹枝靠近麻子蜂窝,就在眼看要接触上之际,突然迅速用力一挑,而就在麻子蜂窝从屋檐上高高地掉落之际,他已迅速躲进了屋子里。大概过了五六秒,蜂穴里陆续有几只麻子蜂钻了出来。想必它们一定很懵逼,在四下一无发现,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最后只得无奈地又飞回了屋檐上,并召集它们的伙伴一起搭建新的巢穴。而我哥则将马蜂窝慢慢地拨到了身前。并一掰为二,分了一半给我。在那一半的蜂巢里我看见一些格子里是麻子蜂的幼虫,而另一些格子里则是数量不多的蜂蜜。就这样,我终于吃到了香甜的蜂蜜,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喜欢上了捅麻子蜂窝。
就像是哥白尼发现了新大陆,那种激动的心情我想他肯定想第一时间跟别人分享。当下我就去找我的伙伴。
驴头和牙膏是兄弟两个,都是我的铁杆跟弟,而且我要好的伙伴里属他们家离我家最近。到了他们家,我果然惊喜地在他们家的屋檐上找见了一个巨大的麻子蜂窝,比起我家的那一窝,体积竟然大了将近一倍。过程大同小异,但是因为初为人师,难免经验不足,忘了告知他们躲在屋子里观看。所以当马蜂窝掉下来之际,令我和牙膏惊愕的是,作为哥哥的驴头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被麻子蜂在眼皮上蛰了一下后才狼哭鬼嚎地钻进了屋子里。看着他肿的眯在一起的眼睛,出于愧歉,最终我将最大的一块蜂巢分给了他,他这才破涕为笑。并且在尝到了蜂蜜的美味以后,成功地克服了自己内心的阴影,又跟着我们一起转战下一家目标。之后的好几天里,只要一有时间,我们三便一起在亲房邻居家的屋檐下扫荡。几乎每一次,都是我负责把麻子蜂窝捣下来,而他们负责看我表演,最后在一起分享战利品。我们都很享受各自扮演的角色。他们享受坐享其成,而我则享受惊险和刺激。
随着经验的积累,甚至到后来,我都不满足于再躲在屋子里。因为有时候留在蜂巢里的麻子蜂只有两三只,只需要用竹枝一阵乱舞,便能打得它们抱头鼠窜。而这也让驴头和牙膏更加地崇拜我,让我莫名地觉得自己像一个英雄。于是我越来越膨胀,久而久之,已经完全忘记了麻子蜂是一种危险的昆虫,而得意忘形的后果往往都是十分悲惨的,而这一天也果然很快就来了……
又一个周末,我们三再次成功捅了一窝麻子蜂,然后边享受美味边在村子里晃荡之际,遇见了我们村我哥哥的一个好朋友,名叫赵旺财。可能是他已经听说了我的英勇事迹,所以便充满挑衅地告知我们,他爷爷家前门墙壁上有一窝马黄蜂,问我们有没有胆量去捅一捅。这有什么不敢?驴头和牙膏张口应道,看他们那满脸不屑的样子,我不得不怀疑其实每一次捅马蜂窝的那个人是他们。
还是算了吧,我才不信你们有那个胆量。赤裸裸地激将法,可当时已经完全膨胀地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看把你怂的,不就个马蜂窝嘛,我这就去捅。说着,我和我的伙伴们扬长而去。你们……我明显听出了赵旺财欲言又止,起初担心最后又等着看好戏的心情。不就是一窝马黄蜂嘛,莫名其妙……
就在赵旺财爷爷家前门的墙壁上有好几个用来养土蜂的蜂洞,很明显早已蜂去窝废了。但其中有一个蜂洞上,不时的会有一两只马黄蜂通过蜂洞上留下来的三个眼进进出出。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地观察马黄蜂。也不过就是比麻子蜂的体型大一些,仅此而已。这一下我的心里边更加的淡定了。所以就冲到了窝前,用手中的竹枝狠狠的从洞眼上戳了进去,并反复戳了好几次。然后紧紧地盯着蜂眼注视。大概有十秒钟,蜂巢中毫无动静。就在我觉得无趣,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准备离开之际,从三个洞眼里同时有马黄蜂拍着队紧密地飞了出来。当时的我后来想来每每都令我佩服,竟然毫无犹豫就扑了上去,利用手中的竹枝一顿乱扫。片刻之间,马黄蜂的阵型大乱,平生没有遇见过这么无厘头的进攻,我想它们一定很懵。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它们捍卫家园的决心,很快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在我没来不及防卫的死角钻进了我的衣领还有头发里,开始疯狂地叮咬。疼痛终于让我从英雄的幻梦里清醒了过来,于是撒腿就跑,终于远离了战场,并且在伙伴的尖叫里引来了其他大人的注意,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清理了藏在我衣领里和头发里的马黄蜂。
我当时只感觉自己头上像顶了一个西瓜,脑袋沉甸甸的难受。至于大人们出于好心的关心和警告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这下糗出大了,所以只想赶快躲回家里去,不想听村里人说三说四地议论。可滑稽的是,在路过赵旺财家门口的时候,刚好又撞见了他。他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有点大惊失色地跑回了家找来了半桶汽油,告诉我必须用汽油洗一下,不然后果非常严重。我这个生活的菜鸟当然只能听他摆布,可是感觉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好像更加难受。带着一头的让人呕心的汽油味和郁闷紧接着我又遇见了前来打水的我的亲哥哥,他一听我被马黄蜂哲了,然后又用汽油洗了头,立马怒发冲冠,直骂我没有脑子,病急乱投医,怎么能够相信赵旺财那头猪。说必须赶紧用水洗掉,不然后果更严重。水就在身边,而我当时已经六神无主,而我的亲哥哥又似乎没有理由不相信。结果就是当天晚上,我的脖子和头已经肿的在我肩膀上一动都不能动,而我的爸爸十分肯定地告诉我这与用那些汽油和冷水洗头不无关系。从而把我当傻子一样教训。而之后的三天我都是像一个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度过。更让人没法接受的是,当我康复了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成了我的伙伴们每天开心的笑资,而损我最绘声绘色的两个人竟然就是驴头和牙膏,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伤害来得越深,但也不正是这些伤害反而加快了人的成长,是得是失,谁又说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