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日子是由欢乐和忧愁交替串联起来,愁多乐少,而串联它们的那根线就是平淡。
阮欣觉得,此话一点儿不假,自己的日子就越来越像白开水。
三年前,攻苦食啖,呕心沥血,终于拿到博士学位,顺利留校任教,以为自此坦途光明。可如今却发现一切都趋于平淡,朝九晚五,按部就班,仅有的几个职位,除了关系,只剩下论资排辈,根本轮不到自己。
而和男友许翰逸的感情,似乎也进入了瓶颈期。俩人大学时期就在一起了,到现在,算算也有五六年了。各自有了稳定工作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少了。这半年以来,他工作格外忙,有时一周的见不了一次面,手牵着手,似乎也没有了当初的激情。
按说这个时候也该谈婚论嫁了,而男友却迟迟不张嘴,虽说已经是无话不谈吧,但这个事儿,非同寻常,总不能自己主动表白不是。
阮欣甚至悲观的觉着,可能他早就感觉到了这激情的退潮,或许他的心也开始跟着退却了,只是还没下决心,或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张嘴。
成熟,就是慢慢习惯并与生活妥协的过程。慢慢的正视现实,接受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其实是无能为力的。
这周末是小学同学二十年聚会。
虽然很多人都在一个城市,平时却基本上很少来往,有很大一部分,自打小学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面。
时间是把杀猪刀。
想当年,她是班长,虽不能说是一呼百应吧,却也是老师同学眼前的红人,也曾收到些许稚嫩的情书,都被她骄傲的鄙弃了。
谁想到二十年之后,当年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也能如此按着性子,默默开始恨嫁了。
什么都不想了,没有谁能一世顺遂,也没有什么坎是永远过不去的,顺其自然吧,反正自己什么也决定不了。
偏偏周末还有个材料要赶出来,点击了邮箱那个“发送”的按键后,她才穿好衣服,急匆匆的赶去酒店。
离着老远,就听到里面那个热闹。进门一看,老同学已经围着圆桌坐得满满,来的真不少,粗略算算,也有三十多个。
二十年的时间,会有多大的变化,很多人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当年的大美女娟娟,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在家做起了全职妈妈;
从前不声不响的陈波,现在成了某医院的外科大夫、青年才俊;
当时成绩平平的小双,后来回校当了小学老师;
……
谁也不知道后来自己会怎样,会在哪个路段加速,又会在哪个茬口转弯,过去不知道,未来,依然不知道。
“难得大家能聚在一起,今天头一次聚会,这顿我请!”
阮欣抬头看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当年的同桌雷斌。
要说这个同桌,当时还真没多看过她几眼。他是插班生,某学期末,班里的一次“结对子”的座位调整,他才和自己坐到了一张课桌上。
之前,她还是一穷二白的大学生时,就听别的同学说,“那个雷斌,已经换了好几辆广本!”,当时的阮欣还不屑一顾,心想“做生意的人,就是能吹”。没想到,人家真没吹牛。商海扑腾了十多年,现在名下有一家餐饮公司,同时还经营着几个房地产项目。
“这是我名片,欢迎大家去小店捧场啊!只要是咱班的同学,所有费用全免!”
“雷总给力!鼓掌!”
“敬雷总!以后想着拉扯兄弟一把!”
……
觥筹交错,一片哄乱。
同学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你发达了,有太多的人会找你回忆当年的种种,而如果你一文不名,当年有多少同学情义,如今也都一笔勾销。
就像现在,谁还会想着给当年的班长也捧捧场呢。
阮欣仔细打量着雷斌。人靠衣裳马靠鞍,记得那时候,他个头不高,其貌不扬,走路时脚不抬地,鞋底蹭的地面“次啦次啦”的响,一个旧书包总是半开着拉链,耷拉在屁股后面。
回忆里的他,和眼前这位大家口中的“雷总”,还真联系不到一块儿去。人家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前些年离了婚,女儿跟着妈,自己一个人住在一栋联排别墅里。
当年的穷小子,如今不知是不是借着皮带衣帽的缘故,也风度翩翩了,配上那个大牌的手包,感觉人帅多了。
“我敬班长一个!”突然,雷斌径直走到她面前。
“班长当年不仅是高材生,还是我心中的女神啊!这么多年,班长大人早把我忘了吧?我可没忘了班长,以后必须常联系啊!”
“噢!噢!”一旁的人在旁边起哄。
阮欣突然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受宠若惊。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阮欣拿起包包准备去楼下打车。
雷斌从后面追上来:“我送你吧,咱俩顺路”。
阮欣迟疑一下,没有推辞,就跟着上车了。
坐在宽敞的Q7里,觉得道旁的风景也不同了,夜晚的微风轻轻吹起她额前的发髻,连车里的音乐,也格外悠扬而醉人,二十分钟的路程,感觉一眨眼就到了。
阮欣下车,雷斌也迅速下车从另一侧过来“送你上去吗?”
果然老道,对女人都这般周到细致。
“不用不用”,不知怎么,阮欣竟然有些慌乱,丝毫没有了当年的心理优势。
“那你注意安全,回去早点休息,有空再约。”雷斌挥挥手,目送她上楼,才转身开车离去。
阮欣一边上楼,一边黯然。
也许,在这个向钱看的社会,经济自由才是最高的身份标识,没有了这个基础,所有的理想都无以支持、无从依附。
上楼,进门,开灯。
妈妈还没睡:“去哪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同学聚会刚结束。”
“哦……小许……有日子没来咱家了吧……你俩的事儿,到什么程度啦?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妈妈欲言又止。
“怎么又问这个?还那样,急什么?你女儿嫁的出去!”阮欣一边故作轻松的敷衍着,一边走向房间。
“刚才谁送你回来的?同学吗?我看那人挺好,他结婚了吗?”妈妈穷追不舍。
“结了结了!这个时候哪还有没结婚的?你以为都和我一样!”阮欣迅速的闪进房间,关上门。
内心深处,却不得不佩服妈妈,五十多岁的年纪,最明白生活的变化莫测,也最懂得如何剥开风花雪夜的外表,抓住生活的实质。
第二天,许瀚逸值班,阮欣在家没出门,微信响了,拿起一看,一个好友申请,是雷斌。
“有空吗?晚上一起吃饭?”
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放下手机,阮欣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翻了翻他朋友圈,除了一些古玩,就是出行随拍,个别几张,是孩子的照片,不到十岁的女孩子,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样子。
做后妈的话,是什么感觉?
想到这儿,阮欣又赶紧摇摇头,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忆江南酒楼,离家不远,走路十分钟。
阮欣换上了那件最贵的连衣裙,把头发轻轻的盘起来,画了淡淡的妆,然后,对着镜子,认真的戴上了许久不戴的耳坠。
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静静沉默了两分钟。
“我这是干嘛?”
“这是对人家最起码的尊重。”她在心底为自己的精心,小小的开脱了一下。
拎起手提包,登上高跟鞋,她出门了。
没有走着去,而是打了一辆车。
“302房间。”
服务员很细致,踩着标准的小碎步,一路指引她上楼,阮欣用余光从旁边的镜子看了看自己,发型没乱,妆容不浓不淡,一切都刚刚好。
到了房间门口,服务员手掌向上,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就侧身离去。
阮欣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头发,迈步进去。
雷斌已经到了,看她进门,赶紧站起身:“欢迎欢迎!”
阮欣刚想微笑落座,才发现雷斌身旁还有一个人,是个女人。
准确的说,是个年轻姑娘,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我女朋友!”雷斌赶紧介绍“应该说是未婚妻吧!我们十一结婚,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姑娘略带羞赧的和他相视一笑,然后扭头和她打招呼:“阮姐好!”
阮欣一愣,嗓子眼堵了一下,然后,瞬间笑容又爬上面容:“好漂亮啊,演员一样,雷总果然不是一般人!”
“哪里哪里,你是才女啊!大学老师,博士生,大有前途!咱得常来常往,以后,我孩子可就指望你了!”
突然一下,放开了许多。之前端着拿着的种种,一下子都甩开了。
阮欣一仰头,喝下一杯酒:“你这家伙,当年真是不显山露水啊,以后我混不下去了,去找你,可别翻脸不认人!”
……
酒席结束,雷斌热情的说:“等一下,送你吧!”
“不用了,很近,快送你未婚妻回去吧!”阮欣揽着年轻姑娘,送到雷斌面前,没由得他推让,就摆摆手,走出了饭店。
人的想法与状态,变化多么快,刚还觉得自己聘婷袅袅,瞬间又恢复了女汉子本色。她大步在街上走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任风吹起自己的头发,感觉又找回了真实的自己。
走到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许瀚逸。
他迎上前来:“去哪了?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有吗?”阮欣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未接电话,但她没有回答,只是问“怎么过来了?”
许瀚逸低头看着她,竟有些局促:“最近……太忙了,一直赶一个大项目,冷落你了……不过,其实我也一直在努力……”
说着,他的眼睛亮起来:“我终于拿下这个项目了!我要提职了!阮欣,我终于有能力娶你了……我们……结婚吧!”
“什么?”阮欣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冲的有些分不清南北。
许瀚逸张开双臂,深情的拥住她:“嫁给我吧!”,他在她耳边,放低声音,却无比坚定的说。
阮欣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她听到了自己心底发出的、深深的的一声赞叹。
谁说生活就是要不断忍受的,谁说日子是用来熬的,当你觉得日子让你失望、让你难过的坚持不下去了,一定要忍住,也许,它正在为你准备礼物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