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凡他们抵达马来西亚的第二个星期,一个看似平常却又充满戏剧性的时刻悄然降临。林宁的家人不远万里给他寄来了一部手机。叶凡至今仍能清晰无比地记着他当时那副失望透顶的表情,那神情仿佛是被整个世界辜负了一般。
当林宁满心欢喜地打开包裹,看到那部笨重如砖头,上面还挂着一个粗壮天线的手机时,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无奈地深深叹着气。那叹气声中,似乎饱含着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理想中手机模样的深深失落。
那句广为流传的话怎么说来着?“你轻易得到的也许是别人梦寐以求的。”这句话用于当时叶凡的心情简直是再合适不过。叶凡的手机尽管在款式上确实比林宁的要新上许多,然而,他得到这部手机的时间节点却充满了无奈与遗憾。那是即将离开这里的日子,他的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情感。
虽说即将告别这个陌生的国度,叶凡的心里也有着稍许的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回家了,那个充满熟悉气息和温暖回忆的地方。他可以再次继续过之前那种看似平淡却无比安心的“平常日子”,不用再面对异国他乡的种种不适与挑战。而且,他还可以继续去追求心中的涟漪,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魂牵梦绕的人。也许,在家乡的土地上,他会有更多的勇气和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爱情梦想。
叶凡仔细地算了算手中所剩余的令吉,在心里默默筹划着,他决定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便回国。那一张张钞票在他手中被反复清点,每一张都承载着他在异国的点滴经历。
回到宿舍后,他怀着激动又有些紧张的心情,先给商店忙碌的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要知道,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手机,那种新奇与陌生的感觉让他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次的通话过程格外顺畅,没有人搅扰,安静的氛围让他能够坚定地再次说出要回国的想法,并且清晰明确地告知了已经定好的时间点。电话那头,妈妈和爸爸在短暂的沉默后,表达了同意。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叶凡而言,仿佛一下子变得自由而轻松,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安稳地落了下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瞬间移除。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支陪伴他许久的钢笔上,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再给涟漪写一封信吧?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无法遏制。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温柔的角落,每一个字都将承载着他对涟漪的思念与期待。
Dear涟漪:
Hello!那天接到你的电话我很高兴,因为巴生市实在太无聊了。我回国之前也许会在这里照几张照片给你,但是我不会在这里冲底片,而且口袋里的钱也不多了。也许看到照片你会觉得这里环境很好,其实不是这样,这里做什么都不是很方便。我给你寄信都要跑好远好远,买邮票也很费事儿。不过,这都不是我要回去的原因。
不聊这个了,我虽然在这里很艰苦但是一想到你我就很快乐!真的!你知道我的作息时间么?很有趣,刚开时我还有点不适应,现在不这样都不行。早上110点钟开始吃早饭,然后去上课,一直到凌晨4点才会睡觉,所以你再晚给我打来电话都没关系。我平常在这里时都是说话语,也没有了内海的口音。跟别人说话时华语夹杂着英语,买东西时会用一些印度话、马来话或者是一些简单的广东话,这里的语言很多,所以有人说每一个马来西亚人都是外交家。
另外,我准备上完Level1的英语课程就回家去。最近很多人打电话来找我,不过我已经考虑好多天了,而且退学的申请我已经交到了学院。我不希望谁会再来劝我,不是我不珍惜这次机会,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就写到这儿吧?我下午要去上课,还有几篇Project要写。
Bye!叶凡
08—14—2001
第二封信就如同之前那封一般,被叶凡小心翼翼地丢进了邮箱,完成了寄出的动作。然而,他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上一封信已经寄出整整两周的时间了,却依旧音信全无,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这就是处在 2001年的时光,那是一个什么都显得缓慢的时代。在那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拥有手机这样便捷的通讯工具。Email这种在如今看来稀松平常的事物,在当时对于人们来说,还全然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
至于新申请的聊天软件,那也只是一种极为有限的交流方式。叶凡也只能到网吧去,才有机会和屈奋进聊聊。可即便如此,能不能同时在线还只能靠运气。有时候,叶凡兴冲冲地赶到网吧,打开电脑登录软件,却发现屈奋进并不在线,只能带着满心的失落和无奈,在网吧里干等着,期盼着好友的头像能突然亮起。而更多的时候,是两人的时间总是完美错过,让交流变得异常艰难。但即便如此,每一次有可能的交流机会,对于叶凡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期待。
给涟漪写完信后,叶凡的心情并未因此而轻松下来。实际上,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去上课,而是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决定——前往吉隆坡。
这一切的起因,是干爹打来的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干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清晰地告诉叶凡收拾几件衣服,做好出行的准备并告诉他小区口有一辆车在等他。叶凡的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依照干爹的指示行动起来。
那辆车原来是干爹特意托人来接叶凡的,车主名叫永逸,车子的牌照是吉隆坡的。“叶凡啊!你上车以前一定要弄清楚,千万要看准车牌。你要确定他的名字叫永逸。可别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冒冒失失地问‘你是不是永逸呀?’你得像我这样问,‘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他回答自己叫永逸,那你才能上车,一定要记住啊!”干爹在电话里反复叮嘱着。
这几天叶凡也和干爹通了不少的话,对于这个事事操心、无比啰嗦的老头儿,叶凡也是习惯了不少。每次干爹这般絮絮叨叨地嘱咐时,叶凡心里其实想着:自己还差几个月就 18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还会丢了呢?但他深知,跟干爹去解释这些是徒劳的。只需要不住地点头,然后不断地发出“嗯嗯”的声音表示同意就好了。因为他明白,在这种对话当中,千万不要试图去解释或者发表自己的看法,否则原本简短的对话就会变得无比啰嗦而冗长,干爹会抓住他说的每一个字,展开新一轮更加详细且漫长的叮嘱。
叶凡凭借这个经验很快地挂断了干爹的电话,提着东西出门去找“永逸”。那里的确有一辆白色奔驰车,它的外型与干爹描述的一模一样,前车灯一大一小的一组,被当地人戏称为“大小眼”,那张黑色车牌上的字母和数字也和干爹描述的一样。干爹说的话虽然啰嗦,但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照做了。
“Hello!请问…”叶凡的话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完整地说出口,那个站在车边的年轻人就抢先主动说道:“我叫永逸,你是那个叶凡吧?吉隆坡的周先生让我来接你。”叶凡微微一怔,随即迅速打开了左侧车门,动作利落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怎么了?不愿意再读下去了…”叶凡心里正暗自琢磨着,原本他以为和一个陌生人坐在一辆车里会陷入无比尴尬的沉默之中,可没想到这个穿着橘色格子衬衫的矮个子年轻人却是出乎意料地健谈。只见他面带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亲切与热情,主动找到了话题与叶凡聊天。叶凡不禁在心中感慨,爱和中国人聊天大概是所有马来西亚华人身上的一个共性吧?他们似乎对来自祖国的同胞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交流、分享,仿佛要在这短暂的相处时光里,弥补长久以来对故乡的思念和对同胞情谊的渴望。这种热情和主动,让身处异国他乡的叶凡,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也让原本可能充满拘束的旅程,瞬间变得轻松而愉快。
“你今年多大了?”永逸好奇地问。“我…17。”叶凡稍显迟疑地回答道。“你才这么小?”永逸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些。“要不然呢?”叶凡紧接着继续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我以为你得 20多岁呢!”永逸笑着回答道,就这样,又是一番以简单的互相询问来增进了解的聊天方式。
叶凡这才知道,正在专注开车的永逸今年已经 25岁了。他不禁暗自思索,也许马来西亚那种常年湿热滋润的独特环境确实有着能把人变得年轻的魔力吧?反正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叶凡是每天都冲凉,冲凉后的皮肤比之前好了很多,光滑细腻,富有光泽。整个人也变得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他心想,这要是回了内海,让周围的人看到,绝对能发现自己身上发生的显著变化。说不定大家都会好奇他在马来西亚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良好的状态转变。
“车子小小慢慢跑,漂亮的姑娘才看的到……”巴生到吉隆坡的车程已然过半,当实在没得可聊时,永逸便开始播放起了 CD。叶凡对这首歌再熟悉不过了,它可是大街小巷、饭店门店中经常滚动播放的旋律。
想想这一路的行程,从那个飘着细雨的早晨他就踏上了坐车的旅途。先是乘坐了一辆略显破旧的面包车,一路颠簸;到了吉隆坡后,又换乘上了那个马来人开的大巴车,车上拥挤嘈杂。比较下来,此时永逸的车或许真的是坐起来最为舒服的了。车子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平稳地行进着,车内不仅空间宽敞,而且座椅舒适,再加上那段熟悉且悠扬的旋律,叶凡渐渐地感到一阵困倦袭来。
不知不觉中,叶凡睡沉了过去。在梦里,出现的是涟漪的身影,周围的场景似乎就是她打工的那家音像店。那场景虽然有些模糊不清,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幔,但在梦里的叶凡却是那样的惬意与放松。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回国、回到内海的渴望,好想尽快结束这漂泊在外的日子,回到那个熟悉而温暖的家乡啊!
作者:赵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