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没有慧根的人,尤其是在写作的时候,这一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满脑子的理论想法,总是在付诸纸笔时,化为泡影,甚至那种无可奈何和懊恼,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去表达。这份懊恼,除了对找寻不到恰当的形容词的懊恼,还有对上天赐予的可以从平凡中看到不平凡的美的本领不能很好运用而懊恼,暴殄天物如我啊。
我的文学启蒙就是应试教育下的语文课本,当时读的真是如痴如醉。从“下雪了,下雪了,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开始,就像进入了文学乐园,各种游玩嬉戏,乐不思蜀。读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脑海充满了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逍遥画面,荡漾极了,很多年后,在结束了繁忙而沮丧的工作顶着星辰回家的路上下定决心从明天起让自己做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时候,才终于体会了海子这首诗海市蜃楼般的忧伤,彼时的我好像一下子跟海子对上了话,那种深刻和独特的心情使我激动不已,然而我没有办法用语言描述这样的激动,并因此更加激动。激动为何我悟到了太阳和王冠的联系,却始终写不出一个随意的“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我像遇到我的爱人一样,遇到了奥雷良诺·布恩地亚家族,并深深的迷上了这个家族的每一个成员。而在我尝试写了几篇文章之后,我又深一步领悟了阿玛兰塔孤傲的深情下的脆弱。我对文字深深的着迷,我想接近它,拜读它,甚至拥有它,然而我却不能完全信任它,不是因为它是巧言令色的,我深信它的巧言令色只是被一些无良人投机取巧利用,然而正是这取巧的部分使人胆战心惊。甚至在我写下的这段话,都有巧言令色的成分,因为我没有赤裸裸痛快的表达。
我写下“大地缄默,一对农夫妇,在松土。少女缄默,两座山峰,在开花”这样晦涩的诗句,很多人品味到了诗句本身的唯美,却很少人能体会它真正的含义,因为我有意为之。情满自溢,我迫切想要表达,想要有人倾听,我毫不怀疑自身的情感和真诚,然而我却如阿玛兰塔般暗暗隐藏着一切,我把爱给了你,却不敢完全拥有你,不敢把自己给你。
我既找不到妥帖的词语表达事件,又不敢完全坦诚的把情感交由文字去表达,又没有办法摆脱文字的吸引力,又深深爱着这样的矛盾,如果把我的手烫出一个洞给自己这个浓稠的情绪找个出处,我便和阿玛兰塔成为双胞胎了。
我没有慧根,却还要跟着叔本华,宗白华,卡夫卡屁股后面憨乎乎的转,继而读到康德,柏拉图,丹纳,好像顺着乐园来到秘密森林,有松树,杨树甚至山毛榉等各式各样的树,还有灌木丛,以及各种科目的花草,它们肆意生长,无所畏惧,我神圣的触摸着一切,流连忘返。我不知怎的,浑身的毛孔张开,面红耳赤,我感到深深的沮丧,面对这样美妙绝伦的景色,我不能用文字分享,不能赋予其永恒。
我深知文字有它自己的生命力,当你写它的时候,你是文字精灵挑选的执笔者,并非它的主人,而当文字喷薄而出后,它们自身的生命力开始疯狂滋长,它们为自己赋予更多的意义已与你无关。
我暗暗渴望,我可以成为执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