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打小就比较叛逆,最不爱听的就是“你必须如何如何”和“你不能如何如何”,所以从认字伊始,我就特别怕看到“你必须读的十本书”、“30岁前必须读的20本书”、“搞互联网必须读的30本书”之类的导师式书单,这些书单想必也都是好东西,但好东西一经泛滥传播,变成了每个人的必修课就乏味无趣得很,好比你一出口“鹅鹅鹅”,就有个5岁不到的小童接上“曲项向天歌”,他哪怕来一句“正好炖火锅”都比条件反射式的接话有意思。
基础练习是有必要的,但基础练习过后每个人的阅读则应该是经过思考后的自我选择,如此才能每一个人都建立自己的价值观,才能像罗素所云的“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所以我一直觉得读书是找养料浇灌自己的一个过程,此树缺钾肥、彼树缺氮肥、那棵树缺磷肥,不能仅凭“你必须读的十本书”一通灌溉,因为这些灌溉的结果往往是一个人的价值观,陪伴一身,不宜乱来。
不过这不是说读书就是瞎子摸象自己跑图书馆从A到Z随机找出一本来(这事我干过,挺浪费时间)然后看能否碰上自己的面包屑,带着自己找到适合的阅读轨迹,他人的阅读经验是可以参考的,志趣相投之人偶尔推荐的几本书或许就是最合口味的面包屑。
2、
我读书不算太多,但很杂,什么书都读,但细细思量对我个人价值观产生比较大影响的是三个人的书,虽然现在还没有读完这三人的全部书。如果时间倒回到高中时代,我会慢慢按照自己设计的顺序读这三人的书,最终达到左脑熊逸,右脑蒋勋,心中装着王小波的阅读路径。
这三个人的文字风格、表达题材差别很明显,熊逸的书析理,凡事皆爱追根问底,文字尖刻,像一个心思缜密好斗的年轻人但偏偏你又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他不盲信且逻辑严谨,他是典型的“人性恶”的假设者,一本书他先假定这是骗人的,然后看能否证明这本书“无罪”;蒋勋的书偏情,往往一个话题不往深处谈只往美处走,所以对参差多态都是包容的,对万事万物都在舍得与不舍得两可之间;王小波则是一个极度尊重自我的人,提倡纯粹的“思维的乐趣”,对自己很诚实,他说“在这世界上的一切人之中,我最希望予以提升的一个,就是我自己。这话很卑鄙,很自私,也很诚实。”
打个比方的话,熊逸的书像一桌菜,滋味丰盛你可以指指点点,蒋勋的书像一锅鸡汤,暖人心脾让人舒坦,王小波的书(杂文)则像一碗米饭,你不太关心味道而要的是管饱。这三人的灵魂共同滋养了我这具庸俗的肉身。
3、
读书亦有顺序之说,跟习武一样,一个不留神顺序不对可能走火入魔经脉尽断也可能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变成高手,所以大部分人还是遵循一定的顺序来读,甚至老师在推荐四大名著时也会建议“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少时读水浒容易被酒肉、凶杀、金莲吸引,易沉溺酒肉、易蠢蠢欲动、易徜徉在美妇窗下等着撑窗户的竹棍落下;老了读三国容易被心机所迷、被谋略所惑,跳个广场舞可能先思量是不是隔壁老王的阴谋。每一本书里都有一个完整的价值观,而这个价值观是全面的,但人的定力是渐次发展的,所以倒也容易一叶障目,同样是《红楼梦》有人读到青春、有人读到淫秽、有人读到权谋、有人读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之余王小波、蒋勋、熊逸的书,我个人浅见比较合适的顺序是先读王小波,再读熊逸,再读蒋勋。王小波理性但不尖刻,而且推崇参差多态重个人选择,以王小波打底容易建立个人独立思考的习惯和理性客观的心境,能够让每个人从自己出发想明白自己要什么,王小波说“对我自己来说,心胸是我在生活中想要达到的最低目标。某件事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认为它不值得一做;某个人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会以为他不值得一交;某种生活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会以为它不值得一过。”“人必须过他可以接受的生活,这恰恰是他改变一切的动力。”
确立自我之后可以批判,这时候读些熊逸的书能共鸣但不至于走火入魔。熊逸的书像一个高傲的剑客,到处去跟人挑战,打完后不求财不求名,只是打倒你然后扬长而去。所以读他的《周易江湖》会恍然“原来易经是这么回事”,读他的《枕上卧游记》会觉得世间事荒谬者多,可信者实在寥寥,读《我们为什么离正义越来越远》会认为真正的正义就是不正义。不过熊逸读多了容易质疑,容易否定一切。这时候需要读些蒋勋调和一下。
蒋勋的书和他的声音一样温和、宽容,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美好的,即便是不美好的也是可以变美好的。蒋勋担心“生命如果不是从一点点小小的欢喜赞叹开始,大概最后总要堕入什么都看不顺眼的无明痛苦之中吧。”所以他不停碎碎念各种美好的东西,语调从容,声音平缓,文字亲和,让人心静。
这三个人读完后,遇到不喜可批判,但不因个人喜好,而是从理性角度,遇到喜爱的可尽情,不会受限于人情世故,不会受制于世俗礼仪。先以左脑析理,再以右脑怡情,心中装着理性的自己不失偏颇。
4、
常有人议论各种书的高下,你说此他必言彼把你比将下去。你说你读南怀瑾,他会说“南老的书好是好,但太浅了,像百家讲坛,你还是先读康德的为好”,你说你读毛姆,他会说“毛姆故事性太强,文学性太弱,还是读卡尔维诺更接近文学。”我以前读书也常受这些影响,怕自己读的不够高级,读的不够雅趣。
但被这三个灵魂滋养后,我便坦然了,不高级便不高级,有人喜欢莎娃有人喜欢吴妈,莎娃有莎娃的好,吴妈有吴妈的妙,价值观哪有对错,只有适合。而我所写,也不是推荐,只是阐述自己的阅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