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颜色(14)

配图BHL

我的家乡几乎每家都有一片竹林,只是大小不同而已。我家也有一座小小的毛竹园,竹园是四方形的,里面长满了毛竹。

母亲常说:毛竹浑身都是个宝,竹杆可以用来做竹床、竹席、竹椅、书架、碗柜,还可以制作各种厨房里的用具;竹梢可以用来做扫把;竹笋可以做成美味;竹子还有更大的用处是可以卖,挣了钱可以当路费去看你爸爸。

她对自家的竹园精心培育,不允许家里的人挖冬笋,也不准任何人乱砍竹子。她常说:“砍冬不砍春,冬天砍的竹子用来做筛子、簸箕、筲箕、篮子这些东西最好。”

我家的竹林比别人家的竹林长的茂盛,竹子又粗又壮,而且大小有序。母亲经常在竹林里数来数去,还用笔在竹子上面画来画去,有时,还用刀子在上面刻些什么东西。我有时会好奇地问她:“你喜欢在竹子上画画吗?”

母亲却笑着说:“竹子跟人一样,都有岁数。时间长了,我也不记得了,只好做个记号。”

我问道:“为什么?文先大伯家的竹子不做记号呢!”

她无可耐何地说:“文先哥是种竹子的老手,自然认得竹子的竹龄。”

我家的竹园,四季常青,秀丽挺拨。父亲回家时,也喜欢坐在屋头上看竹子,还用一块旧书的木板封面当画夹,对着竹林作画。他喜欢岁寒三友,但我只见过他练习画竹子。

父亲每次画竹子的时候,我喜欢在旁边拿着笔和纸乱涂乱画,他一边绘画,一边还会讲孟宗哭竹的故事。他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叫孟宗的少年,年幼丧父,家里非常贫穷。年迈的母亲生病,郎中说,要用竹笋煮汤喝才能好。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那竹林里也只有几根竹子,哪来的笋呀!

小孟宗抱着竹子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感动上天,这时竹林里冒出了许多笋,他挖了笋给母亲煮汤喝,不久母亲的病就好了。”

说到这儿,父亲会教育我说,孟宗可是二十四孝里的人物。孝顺父母是做人的本份,做儿女的要拣选美味供奉双亲。他还让我学习他们,从小要有孝心,记得爷爷奶奶的好,记得父母的养育恩,长大才会报恩,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

母亲也在旁边听着,她会说,冬天有冬笋,只是长在地底下,不容易发现。又有谁舍得挖冬笋吃,到了春天可就长成一根竹子。

父亲讲的这个故事母亲记得很牢,后来,奶奶病了,咳嗽的厉害,整夜不能入睡。她跑去找费郎中(老中医),问清楚了,笋可以治疗咳嗽,她就挖冬笋给奶奶煮汤喝。

一天早晨,天气很冷。我还没起床,母亲早早就在大门外喊叫着:“大!大!(妈妈)我家的竹子昨天晚上被人偷了!”

奶奶抱着弟弟捂在被子里,她问母亲:“少了多少?”

“估计有十几棵!”

“这是谁?这么黑心呀!”

“大!我把早饭放在锅里了,你过一会起来,跟孩子们一起吃,我去找竹子。”母亲说完,围上父亲给买的方格子头巾,在鞋上缠绕了一些草绳,就出门了。

奶奶给弟弟穿衣服,我自己套上衣服就跳下床,跑出门外,一直跑到竹园。我发现竹林稀疏了许多,竹林里的小竹子倒俯在地,还有许多断枝残叶,因为下雪给竹林披上了一层银装,也不觉得竹林有多么凋敝。

天空继续下着雪,雪已经覆盖了地面,雪地里,只留下母亲的一串脚印,也不知道母亲怎样能寻找到不见了的竹子。

到了下午,母亲终于回来了,她抖了抖头巾上的雪花,跺着脚上的泥,冷的只搓手。

奶奶知道母亲没有吃饭,怕她饿着,把饭菜一直温在锅里,她摸索着给母亲端饭,还关切地问:“英姑,这么大的雪,你去哪里找竹子呀?”

母亲大口地吞饭,还不停地拍着胸口,可能是饿极了,吃的太快,而噎着了。奶奶听到声音不对,也不敢再问她,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奶奶的话,她说:“找到了!咯!(她打着欠咯)在明星大队找到的!嗯咯!”

奶奶轻声说:“你慢点吃,别着急!没有跟人家吵架吧?”

“没有!俗话说的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个偷竹子的家伙找了个帮手,但也还是心虚。他们夜里来偷竹子,本来就心里慌张,再加上我家的竹子又长又粗,他们扛不动,一路拖着回去的。因为,他平时为人就不好,做这等坏事却被他们队里的人发现了,那些好人心里也不服气呀!他把竹子拖回去,就藏在他家的天井里。

我找过去时,别人在私下里指点,我才能找到他家。当时他还嘴硬,说竹子是自己家的。

正当我跟他理论时,他们队的妇女主任来了,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俩认识,还是朋友。这个偷竹子的人,还是她的小叔子。她很不喜欢这位小叔子,因为他对父母不孝顺,所以她不会偏袒他。她让我先回来,她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我一直都不明白下大雪,地上也没有留下痕迹,母亲怎能找到竹子去的方向呢?

过年时,父亲回来探家,母亲告他寻找竹子的事情经过。原来,她出门去寻找竹子时就分析,近处的人不好意思偷,一定是离我们村子远一点的地方,但又不会太远。

她刚翻过我家后面的小山岗,遇见了一位卖木炭乡亲,母亲认识他,还买过他的炭。母亲见到他,关切地问:“大哥,下这么大的雪你还去卖炭,路上可得小心!”

他打着招呼说:“三婶儿!今天像落黑雪(大雪),你往还山里跑,干什么呢?”

母亲告诉他,自己是去寻找竹子。那人告诉她说:“昨天晚上,我从山里挑木碳刚回家,听见有人拖竹子从我门前过,那时候还没有下雪。你去我们队看一看!”

母亲寻到竹子,贼人并不认帐,那些原本是在竹子上记录竹龄的记号,却帮了大忙,偷竹子的人不识字,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位母亲认识的妇女主任,进入那人家里查看了竹子,证明竹子的确是我们家的。到了年底结账时,大队不仅从那人的收入里扣除了这笔钱,还给了母亲,还对他进行了罚款处理。

后来,母亲经常提及这件事情,还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不要想占小便宜。也不要认为做了坏事别人会不知道,也许人不长眼,可是天长眼。老天是最公平的,你孝顺父母,做好人它就帮助你。你如果不孝顺父母,还做坏事它就会惩罚你。

母亲总是这样,用最朴素的语言,最平和的方式教育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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