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一颦一笑,越来越像我死去的妻子。
这是21世纪末,人类还没有研发出长生不老药,但是已经有了顶尖的纳米仿生技术,顶尖到足以制造出那些你已经失去了却不想失去的人。
比如我死去的妻子。
但程序总归是程序,机器始终是机器。在刚开始时,她总是在出错。而且总是些很低级的错误,也无非就是那些明明人类不可能做出来的举动她却做出来了。
不过现在好了。程序通过联网会不断优化,她越来越接近一个人。
她开始会主动而不是我叫才会去准备早餐,会在我下班回来后问我今天累了吗。总而言之,有些时候,我会觉得我妻子并没有死去。
但这显然是可怕的。因为我逐渐在把一台机器当一个人。
更可怕的是,她也把自己当人。
她有一天和我说:“老公,我想出去工作了。”
我很是惊讶地问她:“为什么?待在家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太无聊了。”
我停下吃饭的筷子,沉思着。
她开始像我妻子生前一样撒娇。我的犹豫不决终于决定下来。
反正也没什么影响,让她出去未尝不可——我这样想着,同意了她的这个央求。
刚开始那段时间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和平常一样安然无恙。她除了我之外也有了不少朋友,那些人都觉得她是个可爱但办事又有效率的女子。
她开始有了更多的情绪,会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懊恼,会因为朋友聚会却忘了叫她感到心痛,会给我分享她的开心和悲伤。
我也就越发觉得,我的妻子并没有死去。
但她不该成为一个彻底的人。
我这样说是因为在最近我觉得她出轨了。她的痕迹很明显,因为按照程序设定来说她应该表现出来很爱我,但我明显觉得她对我隐瞒了一些事,一些关于另一个人男人的事。
我对此感到很急躁。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我也想不到谁可能是这个“可怜人”。一个他所爱的到底是个机器人的可怜人。
她在这几天的表现越发明显,有些时候甚至不想理我。我终于忍无可忍。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瞒着你什么?”她眨了眨眼睛,问我。
“你别忘了,你终究是个机器人。那个男人说到底就是个可怜虫。”我瞧见她否定,讥讽道。
“机器人,谁是机器人?你在说什么啊?”她依旧满脸疑惑,但这个疑惑比刚刚那个真实,这一次,她好像是真的弄不懂我在说什么。
在那一瞬间,我感到茫然。但在下一刻,我就彻底地意识到——她把自己当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心里焦急地问。
把她返厂?但心里面又有种不甘升起来,她陪了我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才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让她返厂,我是不是傻?
我在想什么,我打了自己一巴掌,我是在替她成为人感到高兴吗?这时候我还为她高兴,就像是在为她给我带绿帽感到高兴?
这些苦痛的想法折磨着我,让我难以入眠。
我碰到躺在一旁的她的肌肤,觉得真的和人类的丝滑没有什么差别。
我还是没做什么,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地又和她相处了几天。
但在我看见那个男的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像对情侣一样逛街。
“你知道你旁边的女的是什么吗?”我问道,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她看着我,很是惊慌失措。
男人从她的表情从读出来些什么,他把手从她的手上甩开,对我问道:“你妻子?”
“我妻子?她配,我妻子早就死了。她不过是我买的机器罢了。”
“你的意思是?她是个纳米机器人。”
我点了点头。
而在这时候,她的表情越发扭曲,已经由惊慌变成惊恐了。那个表情就好像在说,你为什么总是要说我是个机器?我真的是个机器吗?
她是知道有机器人的存在的,但是她不相信她就是。
她和我回到家。刚到家她就说:“我再也不敢,真的,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出轨了。”
我笑着看她,笑得很狰狞。
“我本来想把你返厂,现在不必了,再买一个就是了。那你也就没必要存在了。”我拿起了手上的刀。
“你要杀了我吗?”她面带哭相地看着我。
“杀?你从来就是死的。”我对她的眼泪不屑一顾。
当刀触碰到肌肤时,她是人类的感觉转瞬即逝,因为在肌肤的后面都是芯片和线。
但就是那么一瞬,我觉得我剥夺了一条生命。
创作手记:当机器人已经完全融入到我们的社会中时,我们又该如何对它,在这个时候,剥夺了它活下去的权利算什么,算杀人吗?
这是我深深思考的,我们虽然总是在担忧着机器人的成熟会威胁到我们人类,却从来没想过,我们威胁到成熟的机器人时,是否在杀害我们的同类。
若您愿意,也希望您在此留下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