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这个城市,并不像它名字里表达得那般安宁。相反,它是暗流涌动的罪恶之城。
二十年前那个寒冷的秋夜,刚刚执行完任务的段离,在公园角落遇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蹬开抱被的她,冻得瑟瑟发抖,哭得撕心裂肺,一块不规则的胎记长在她的右侧额头,在微弱的路灯下,看不清颜色,却不影响它的特别,或许那就是她被遗弃的理由了,可怜的女孩儿。
不知道是同样的命运使然,亦或是良心作祟,段离没怎么犹豫,就将她抱起,裹好被子,把她送到了孤儿院。他小心地把她放在门口,拾起一颗花生大的石子,在指尖弹出,石子如子弹一般打碎了孤儿院的窗子,杀人的技术,此时竟成了救人的方法,多少有些讽刺。他躲在暗处,看到闻声而来的人,将婴儿带了回去,他才安心地消失在夜色中。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那个被遗弃的女孩在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成长的磨难从她呱呱坠地那天便从未停止,那些孤儿说她是魔鬼的孩子,才会有那样的胎记,他们打她辱骂她,叫她丑八怪。孤儿院的成年人,也对她避之不及,她们有意无意地不看女孩的额头,逃避着她的目光,即使女孩是那么需要爱,那么需要关怀。在这样的困境中,女孩却坚强地长大了。面对敌意,面对冷漠,她总是能以微笑面对,即使幼小的心灵已经被这周遭的环境折磨得几乎支离破碎。但强大如她,他们越是想让她毁灭,她竟越变得坚强不屈。
女孩最好的伙伴叫樱落,她们说,樱落来的时候,是在樱花漫天的时候,因此给她取名樱落。而女孩的名字,叫轻语,据说是因为女孩幼时有一点声音都会哭闹,大家被折磨得不得安宁,因而取名轻语。
樱落和轻语几乎是同一天被送来孤儿院,她们因此有了共同的生日,九月初八。樱落是这个孤儿院,唯一与轻语合得来的人,和其他人不同,樱落并不惧怕轻语的胎记,甚至偶尔会伸手去触碰那个胎记,之后温柔地告诉轻语,它很美。
因为和轻语走得太近,樱落经常被他们欺凌。一个飘着雪的傍晚,他们故意将开水淋在樱落的手上,樱落那撕裂空气的惊叫声,让彼时弱小的轻语,在那一刻却勇敢得像一头愤怒的狮子,轻语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挡在樱落的身前,抵挡着冰雹般的拳头。轻语抓着落樱瘦弱的手腕,冲出重围,却又被他们堵在墙角。那帮人为首的叫胖子,他说如果她们肯跪下跟他叫爸爸,就可以免了一顿胖揍。惊恐万分的樱落,拉着轻语就想跪下去,轻语却用力拖住樱落,不让樱落沉下去。
胖子身边的狗腿子对轻语当头就是一棒,轻语一阵眩晕倒了下去,她祈祷着有大人们来救她们,趴在地上,她此时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鲜血从她的额头流淌下来,淌过她那该死的胎记。轻语曾无数次想把它从额头上抠下来,她甚至有一次已经用小小的水果刀,在它的旁边切开了一个小口子……
樱落绝望的哭声把轻语从游离中唤醒,轻语掏出了腰间那把水果刀,一跃而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胖子的右眼眶,被轻语狠狠地割了一刀,疼得他嗷嗷直叫。轻语冷冷地说:“如果有下次,一定会插在你的眼睛里!”
他们恐惧地看着轻语,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欺负她们两个。不过,在那之后,胖子就不见了,像之前的某些孩子一样,突然就不存在了。而孤儿院并没有人去关心这些,大人们依旧做着他们日常做的事,日复一日。
第二次见到段离,也许那年轻语十岁了,也许,谁知道呢。
段离跟在一个老头的身后,据说,他们要领养孩子。二十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站成一排,供老头挑选,那个老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电影里演的大佬才会穿的那种黑色西装和风衣。老头手里握着一只金色的怀表,他上下打量着每一个孩子,会不时用拇指揉搓那只金表,突然,轻语听到那只怀表发出好听的声音,老头将表贴近耳朵,“叮叮,哒哒,叮叮叮!”那是轻语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段离把老头选中的孩子,单独列了一队。
轻语并不认识段离,但是,段离却认出了她。
比起初遇轻语时的年轻气盛,段离多了一些沉稳干练,还蓄起了一些短短的胡须,穿着黑色冲锋衣,比十年前更壮实了一些。
他一眼便认出了轻语,由于老头已越过了轻语,段离赶紧上前对老头耳语了几句,老头微微皱起眉头,回头望了一眼轻语,点了点头。段离便把她和那几个被选出来的孩子放在一起。
他们要带轻语走时,她不肯,她扭过头,樱落已泪如雨下。樱落是微笑着的,似乎以为轻语被好心人收养了,那目光里有羡慕,有祝福。而轻语,只有一个念头,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段离用他粗壮的臂膀将轻语夹了起来,跟其他人一起上车,轻语挣扎着,却无力改变现状。她趴在车子的玻璃上,无助地哭泣,樱落在后面边哭边追,嘴里似乎喊着,轻语!轻语!
当那扇冰冷的炭黑色大门关闭的时候,轻语和樱落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不同的只是,一个坠入永恒的黑暗,而另外一个,则在炼狱里拼命地活着。
“自己走出来的人,才有饭吃。”上锁的笼子外面,老头指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冲那几个孩子说道。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们,留着口水,看着桌上的美食,幻想着以后的生活,只要拿到钥匙,走出这笼子,便可改变命运。
钥匙被一根细细的绳子吊在半空,个子最高的孩子,没费什么力气,就够到了。只是当他拿到那把钥匙,很快就被另外两个孩子扑倒了。紧接着其他孩子一拥而上,争着抢着,乱作一团。轻语并没有加入乱战,而是在旁边看着他们如同野兽那样争抢吃食。而就在昨天,他们还是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苦命同伴。
此刻,无所事事的轻语,有些想念樱落。她倚靠在上锁的铁门上,看着为了钥匙拳拳到肉,血花四溅的“野兽们”在撕扯。段离则不安地盯着她,和十年前一样,他希望她能活下去。
打败最后那个孩子,轻语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如果说起整个孤儿院的孩子,谁在打架方面最有经验,那轻语应当是最有话语权的。
狼吞虎咽的轻语,让段离萌生出一种自豪感,就像他的孩子考试得了一百分一样,想到这,他暗自得意地笑了笑。
从那以后的几年,她便跟着段离,学习“工作”需要用到的本事。一开始的时候,跟她在孤儿院的时候无差别,无非就是打人,与被打。在段离的指导下,她成长很快,渐渐的,在组织鲜有对手。
不过,段离那手“百步穿杨”,却迟迟不肯教她。他总是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总得留点压箱底的绝技。
彼时的轻语,并不清楚以老头为首的这个组织是做什么的,她也不关心这些,能吃饱睡暖,她已别无他求。每次执行任务,轻语不过是做做监视和放哨的工作而已。
直到那次,段离受伤。
在执行任务的写字楼后巷,准备接应组织其他人的轻语,正在练习段离教她的驾车技巧,不过驾驶车辆可能还是太勉强她了,轻语不小心油门当刹车,撞在了电线杆上,电线顿时拉扯在一起,火花四溅,吓得她弃车而逃。
这时一个黑影从后巷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似乎受了重伤,轻语从腰间抽出匕首,迎了上去。火花闪爆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那人是段离,他捂着腹部,脚下鲜血淋漓,血还在不断从指缝中涌出。那一刻,轻语莫名的恐慌,她并非晕血,而是怕失去,这些年,段离冥冥之中扮演了她父亲的角色。虽然总是凶她吼她,但他也是唯一值得轻语依靠的人。
“其他人呢?你还能走么?”看到段离无力地靠在墙角,滑了下去,轻语上前将他扶起,慌张地问。
“快走!快!”段离用最后的力气推了她一把,决绝地冲她吼道。
轻语没理会他,而是将他背起来,朝着车的方向逃去。段离惊讶于她的成长,那些负重练习,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可是他有些担心轻语的车技,尤其是要让她驾驶眼前这辆正与电线杆亲密互动的车……
身后的追兵咒骂着赶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轻语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流畅地倒车,踩油门,冲出重围。那天,她终于知道,组织做的事,是收钱杀人的勾当。她曾问过段离,为何不离开这里,段离说,老头对他有恩,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还有就是,手上已经沾满了血,仇人很多,留在组织还能安全些。
“我这算救你一命,怎么报答我?”轻语调皮地问,睁着大眼睛看着段离。
“救命么?呵呵,那你想要什么?”段离问。
“我想要沈爷的那种发出好听声音的怀表!”轻语开心地说。
“啊?那个不行啊,那个是沈爷定制的,只有那一个啊。”段离有些无奈地摊摊手。
“其实,我们扯平了。”段离若有所思地说。
她追着问,怎么算扯平?可他没继续说下去,笑而不语。
“走吧,去楼顶。”段离说。
“我还要刷碗,不去!”轻语摇摇头。
“不想学那个了?”段离穿好衣服,冲轻语神秘地微微一笑。
她瞬间领会了段离的意图,欣喜若狂。终于要学段离的绝招了,他的压箱底绝技。轻语的天赋超乎段离的想象,说她是天生的杀手,轻语则骂他少放屁,谁生来就有杀人的天赋?不过,轻语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想起,把她扔在野地里的父母……
又过了许久,轻语说,想回去看看樱落,樱落应该还在孤儿院。段离吐了一个落寞的烟圈,骗轻语说,听说那个孤儿院好像已经不在了。后来轻语才知道,段离始终都在想着保护她。任务失败的段离,自断了左手小指,给了老头交代。而轻语救了段离,算是立功,老头给了她假期,正好可以陪段离养伤。
轻语是个任性的女孩儿,就像她那个胎记,任性地野蛮生长,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影响自己的决定。段离休息的间歇,她独自开车偷跑出去,凭着记忆,寻着回孤儿院的路。她还买了很多零食和衣服,那是给樱落的礼物,她的心不知是因为车子的颠簸,还是担心樱落是否还会认得她,有些忐忑不安。
雨中的孤儿院,有些阴森和肃穆,轻语打了一个寒颤。透过黑色的金属格栅,可以看到深灰色的楼房还是老样子,有几扇窗亮着昏暗的灯光。大门紧锁着,她身手矫健地越过格栅,从楼房侧面的消防通道潜入了楼房内部,那是她们儿时偷着出去透气的秘密通道,她窃喜它还在那里。离樱落越来越近了,轻语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忽明忽暗的灯光让她有些不安,她找到了和樱落曾经居住的那一层,只是那间房上着锁。
她小心地打开锁具,悄悄潜进去,用手机照亮。熟悉的破旧床铺和桌椅还在原来的位置,十几年如一日,只是那上面的灰尘告诉她,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轻语隐约感到一丝不安,继续寻找樱落。
转过身要出门的一刹那,墙上的印记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红色的图画,在门口那堵墙上,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轻语认得那画的是什么,她不自觉地把手伸向额头。应该是樱落留下的,胎记画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樱落·轻语 九月初八”。一支笔安静地靠在墙角,她记得那是樱落最珍视的东西,她拾起那支笔小心地插在脑后的发髻上。
樱落,到底去哪了?
带着不安和思念,她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可是没有任何收获。最末那个房间,是她们曾经的禁区,之前有不听话的孩子,去那附近玩耍,被孤儿院的管事们打得很惨。从那时起,她们不敢踏足半步。平日里,它是上着锁的。而此刻,它虚掩着,有微弱的白色灯光从门的缝隙透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接近那扇门,渐渐地听到里面有声响,从脚步和对话声轻语判断里面大概有四个人,他们低声交谈着,不时有电子设备发出的“滴滴”声。她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口,轻轻将门缝扩大了一点,那让人窒息的画面,让轻语一度以为自己误闯了地狱。她的视野里,两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正在将一个人体器官从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孩子后腰处取出,然后他们转过身移动到旁边的手术台,似乎准备给这个器官换个主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熟练得就像是给书房的台灯,换了一个光源那么简单。
刚刚那种不安,再次涌上她的心头,她不敢去想,但又必须得面对,她只想要一个答案。轻语抽出匕首,破门而入。
屋里的人显然对轻语的突然来访感到震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那两个穿手术服的继续紧张地做着手术,另外两个从身边就近找了一些“武器”冲了上来,只三四个回合便被轻语打昏过去。这时做手术的两人,握着手术刀便扑了过来,被轻语一一干掉。轻语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手术室里还有其他房间,透过窗户她看到那个办公室一样的房间里,有一排靠墙的柜子,那里面有整齐排列的档案袋。砸开那扇门,打开柜子,那些档案上面有日期和姓名以及照片,首先映入她眼帘的那个男孩的脸,她记起他叫胖子。
心脏手术,胖子是供体。
轻语一阵晕眩,额头不断有冷汗冒出来,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疯了似的在档案中寻找樱落的名字,嘴里不停地念叨,不会的,不会的。
“樱落 九月初八
肾,眼角膜,肝”
看到档案那一刻,轻语再也撑不住了,抱着樱落的档案,瘫坐在墙角。那档案冰冷得像一具躺在冰柜里的尸体,她紧紧地抱着它在怀里,已不听使唤的手指费了很大力气才扯下樱落的照片。她没有哭,或许,眼泪都淌进了她的心里,只能听到紧咬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今晚,轻语誓要将这孤儿院,掀翻。
门外做手术的两个人已经逃走了,楼梯处则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有人来了,很多人……
轻语没在怕的,她知道,若想知道真相,就要把孤儿院翻个底朝天,杀出一条血路。轻语抽出甩棍和匕首,她的战争,在此拉开帷幕。
他们认出了她,眼神里带着轻蔑和厌恶。
她们认出了她,眼神里带着些许怜悯和忧伤。
“樱落她在哪里?!”轻语大声质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一个女人说。
轻语怒吼着,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即便敌众我寡。她那愤怒的吼声,让这整栋楼都在颤栗。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那天,挡在樱落身前的那头狮子一般,手起刀落,棍下生风。他们怕了,她们逃了,如今的她死神降临一般,全身上下虽已伤痕遍布,即使血液已浸透了她的衣服,此刻却更像是她血红的战衣,她不停地砍下去,抡出去,似乎不知疼痛,永不疲惫……
最终,轻语抓到了那个孤儿院的幕后黑手,那个丧心病狂的屠夫,此时躲在办公桌下的院长,缩成一团窝在那里,不停地发抖。
轻语瘫坐在椅子上,她太累了。匕首用力插在桌子上。那个女人竟吓得失禁,从桌下爬出来,跪在地上向轻语求饶。
“到你了。”轻语像在宣判女人的死刑。
“我错了!我该死!我死有余辜!你要钱都给你,放我一条生路行么?我们也只是收钱替老板办事。求你了,放过我……”女人苦苦哀求着。
“放了你,樱落能活过来么?!老板是谁?说!”轻语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歇斯底里地问。
“其……其实,我们并不知道谁是老板,我们只是收钱,按要求出货……每次都是老板来电话……”这时,女人桌上手机响了,轻语让她接电话,女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老板。”女人颤抖地说着,把手机递给轻语。
“解决了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轻语听着有些熟悉。
“等着我,下一个轮到你!”轻语冷冷地说,让人不寒而栗。
“好啊,我等着你。”说完,那头挂了电话。
电话嘟嘟声之前,轻语听到了一小段声音,她记得那声音,第一次听的时候,她就记得一清二楚。“叮叮,哒哒,叮叮叮!”
轻语笑了,笑得很凄凉,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命运似乎总是在跟她开玩笑,或许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现实给她的,又总会明目张胆地抢走。
院长瞅准机会不要命地往外跑,轻语用最后的力气拍面前的桌子,上面的钢笔应声弹起,她顺势将钢笔用力一掷,那个浑身恶臭的女人,一命归西。段离的手段,轻语已熟练至极。之后,不知是她太累了,还是血流得太多了,意识开始不受控制,沉沉地睡了过去。
轻语睡了三天三夜,孤儿院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段离放走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放火烧了那个“人间地狱”。原来,他知道轻语一直想跟樱落在一起,就想把樱落接出来,却不曾想偶然间发现了孤儿院的秘密。在人性和报恩之间,他迟迟无法作出抉择,却没想到轻语先一步砸了孤儿院。他索性一把火将那罪恶之地付之一炬。
轻语被饭菜的香味叫醒,那是她最爱吃的段离亲手做的红烧肉味道。有那么一会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堂,直到嘴角的口水淌进了她的耳朵,轻语一跃而起,伤口的疼痛让她龇牙咧嘴地呻吟几声。
“刷个牙再吃吧。”段离说。
“你都已经知道我都知道了。还留我干什么?”她说。
“吃完饭,我们离开这儿,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么。”段离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盛好饭,把筷子给她放好。
“刀子还是毒药?哈?给我来个痛快的,你不是沈爷的鹰犬么?”轻语有些轻蔑地看着他说。
这顿饭吃得很漫长,两人至此相对无语。对轻语来说,或许这个味道,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品尝了。
“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我也曾犹豫过,但是我的人生,就像沉入了深渊,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出不去了。但孤儿院的事,我确实不清楚,否则当年我也不会……”段离站起身,点了一支烟,透过窗子,遥望远方,他犹豫再三,深吸了一口,接着说:“二十年前,我遇到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或许是我做了太多恶,那一刻我想做点能让自己赎罪的事,我把她送去孤儿院,那个孩子,就是你……”可当段离转过身时,轻语早已不见了踪影。
段离焦急地找遍了所有房间,可一无所获,推测她肯定去找沈爷了。他第一时间想打电话通知沈爷,迟疑了一会,他迅速穿好衣服,出去追轻语。
听到关门声,轻语从厕所的门后走出来,坐在红烧肉前,大快朵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滴到米饭里。她只是想把段离引开,不让他阻止自己最后的复仇,却不曾想,原来当年救她的人,竟是段离。她又想,若不是段离,或许,她此刻已和樱落一样,早躺在冰冷的泥土里,不知少了心还是少了肝。
轻语拍了一张和红烧肉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樱落,还有人爱她,她那一刻是真的幸福。轻语在照片上编辑上“吃饱饱的才能去看海,要不会晕船哈哈”的文字。接着她收拾好一切,留了一张字条,然后便去找那个始作俑者,了结这一切。
在沈爷别墅的门口,轻语拿出手机将编辑好的照片传给段离。不久,她就看到段离从别墅里匆匆忙忙地出来驾车离开,他是真的在乎轻语。这时,轻语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在家等我,不要乱跑”。
当段离离开沈爷家的时候,他后面又跟出去两辆车,明显是沈爷安排去追杀轻语的。沈爷身边不仅仅有段离一个高手,还有很多保镖,不过这会儿他身边估计人手不多,倒是给轻语提供了方便。
潜入沈爷家没费什么力气,不过轻语不知道的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沈爷家的隐蔽监控下一清二楚。孤身犯险,她也并没想过能活着出去。经过几轮苦战,再加上旧伤未愈,她已筋疲力尽,况且沈爷已叫回了追段离的人。
她无力地倚靠在墙角,大口喘着粗气,新伤旧患都在流血,再无举刀之力。
“丫头,我当年是看走眼了,差点埋没了你,还是段离眼光独到啊!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身手,了不起。烧了我的孤儿院,伤了我几十号人,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了,倒是你这心肝脾肺肾,我拿去还能换点钱,就当这些年我养了白眼狼,买狗粮了!”沈爷弯下腰,低下头对着眼前的轻语咒骂着。
“烧了孤儿院?哈哈哈!真有你的!”轻语听到沈爷的话,知道那一定是段离做的,她放声大笑,笑得沈爷火冒三丈。
“叫手术室来人,把这丫头能卖的都给我摘了!”沈爷吼道。
就在沈爷转身那一刹那,轻语轻轻侧头,抽出脑后的那只笔,孤注一掷,笔尖正中沈爷后脑,他硬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命呜呼……
沈爷的手下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血流过轻语血色的胎记,淹没轻语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再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樱落,樱落幸福地对她笑着,正张开双臂想抱抱轻语。
段离打开房门,大声喊着轻语的名字,红烧肉边上的纸条映入他的眼帘,她的字是真的难看,他笑着,他哭了……
这次,换我把你拉出深渊
好好活着,不要再伤害别人,也不要伤害自己,就算为了我
永远爱你的女儿 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