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茫茫人海中,不管是铮铮傲骨的男儿,还是柔情似水的女子,内心深处可能都有不可言表,不可触摸的伤痛……
南宋诗人陆游已经75岁了,满头银发,精神依然矍铄,真不愧是从金戈铁马中驰骋过来将军。
这日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挂在天边,陆老先生伴着城墙上号角奏起的军乐声走出来家门。又一次下意识地来到了沈园。
他漫步在沈园寻觅着记忆里的旧池台,池台已破旧不堪无法辨认。四十多年前的柳树依然站在春波荡漾的绿水旁,却老的不再迎风吹绵。一声叹息:时光荏苒!人已老!柳无绵!
不知不觉中踱步来到桥上,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映出一位佳人倩影,那不是他魂牵梦绕的唐琬……思绪把他带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个早春的下午。
那一年他进京赶考荣获榜首,不料第二名是秦桧的孙子,为了让孙子得到第一,掌管大权的秦桧竟然把陆游的试卷扔在了一边。落第的他郁闷至极,不得已返回家乡。
一日他愁绪满怀,独自一人来到沈园,就在这座桥上遇见了他的前妻唐琬。他和唐婉是表兄妹,从小一起过家家,玩游戏长大。他们从过家家过到了成家,从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过到了伉俪想得,琴瑟和鸣。婚后生活幸福美满,每当陆游出门归来,唐琬就会端上醇厚的黄藤酒给他取暖祛寒,清晨唐琬梳妆打扮陆游也会帮她插上凤簪。夫妇恩爱一年多,陆母嫌弃唐琬没有生育,就强迫陆游与之离婚。古代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陆游是位大孝子无力反抗父母之命不得已离开唐琬。离婚后的唐琬再嫁宽厚大度的赵士程。丈夫对她体贴入微,一时间抚平了唐琬受伤的心。今日和丈夫一起游沈园,没想到邂逅了离别数年的前夫陆游。
三人偶遇尴尬之余难免激动,陆游一时语塞,还是唐琬从容面对,主动把陆游介绍给现在的丈夫。赵士程上前打过招呼便拉着唐婉的手走了。没过多久,唐琬经丈夫同意让婢女给陆游送来了一壶温好的黄酒。陆游端着热腾腾的黄酒,心里五味杂陈。含着眼泪在沈园的墙壁上提笔写下了千古绝唱《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此时此刻,在这满园荡漾的春色里,当年唐琬红润酥腻捧着黄藤酒杯的纤纤玉手,已像那宫墙中的绿柳般遥不可及。这一杯喝下去的哪里是黄藤酒,分明是满杯的离愁别绪呀!遥想当初,再看现在,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只能感叹:错!错!错!
人生轨迹曾经交集,如今相逢,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只能默默相望各奔东西……
那日相见没多久,唐琬又独自一人来到沈园,看到前夫写墙上的《钗头凤》百感交集,在下面也题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雨中的黄昏,片片飞落的桃花中,欲把心中的悲伤写下来,却提笔难言呀!只能倚在栏杆上,自言自语。又怕他人询问,忍住泪水,强作欢颜!多情多才的唐琬难言心中的悲伤……
唐琬嫁给豁达温情的赵士程,往昔的伤痛已深埋心底。这次沈园偶遇又看到陆游题的《钗头凤》,幸福的再婚生活从此断裂,她无法从怀念陆游的伤痛中挣脱,这次从沈园回去,唐婉一病不起,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损。当陆游再次到沈园,看到唐琬题在后面的词,明白了唐琬去世的真正原因。每当想起离世的唐琬,懊悔、愧疚如一根根钢针扎在心头,又如磐石压在胸口……这份情成了他一生不可排解的痛。
一阵风吹过,水面的佳人倩影变得模糊。满头白发泪流满面的老人又回到了现实。40多年已经过去了,可是对唐琬的怀念依然挥不去,抹不掉!
这次游园回家,陆游写两首诗凭吊唐婉: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那位铁马冰河入梦来的陆游,那位驰骋疆场的抗金英雄,不知经历多少皮肉之苦,可是那些皮肉之伤慢慢会治愈。唯有对唐琬懊悔愧疚之情永难平息,这种痛伴随了他一生一世。
人已老,柳无绵,情未了!
备注:
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绍兴)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
沈园:
沈园是国家5A级景区,位于绍兴市。宋代著名园林,沈园至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沈园,又名“沈氏园”
诗词中词语解释:
浥(yì):湿润。
鲛绡:jiāo xiāo:神话传说鲛人所织的绡,极薄,后用以泛指薄纱,这里指手帕。绡,生丝,生丝织物。
笺:写出。
斜阑:指栏杆。
病魂一句:描写精神忧惚,似飘荡不定的秋千索。
阑珊:衰残,将尽。
画角:涂有色彩的军乐器,发声凄厉哀怨。
不吹绵:柳絮不飞。
惊鸿:以喻美人体态之轻盈。这里指唐琬。
泫然:流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