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4岁,妈妈将仅有的一点零食平分给我和7岁的哥哥。
哥哥狼吞虎咽吃完自己那份,立刻伸手过来抢我的。
妈妈母鸡般护住,愤怒地大喊大叫:“这是你妹妹的,你不要抢”。
我主动递上食物,轻轻拉住妈妈,坚定地告诉她:“没有关系,这些东西我长大以后都会有的!”
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庭,有老人和两个孩子,正常的粗茶淡饭保证供应已是父母最大的能力范围。
因为在外工作的姑姑孝顺,奶奶有了一个专门的大木箱,平时上面挂着一把黑黝黝的锁。
每次奶奶开箱取东西的时候,哥哥都最开心,因为从里面拿出来好吃的,总少不了她的宝贝孙子,偶尔我也会分得一点。
奶奶分给我,我觉得开心,没有给我,我也觉得正常。因为这是姑姑孝敬自己妈妈的东西,奶奶爱怎么分配都是她的权利和自由!
可是对那个上锁的箱子,我内心十分反感。这个家就奶奶、爸爸妈妈、我和哥哥五个人而已,那把大锁锁住的并不仅仅是食物,还划分出来了这个家的亲疏远近,感情对立。我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要过这种连油泼辣椒都要锁起来的生活。
现在回想,发现原来幼小的我,就已经有了独立的意识,并笃定长大以后靠自己什么都会有。
二
18岁的夏天,我每天怀揣5块钱在兰州的大街上穿梭。
因为省公司领导换届,最后一批社招包分配的我们延迟到十月才接到报到通知。
六月毕业后,除了家境特别好的,剩下的同学几乎全部搬至科技街附近的民房开始了打工生涯。
三个多月,妈妈给了我200块生活费,房租每月160,和同学一人一半。因为需要钱,第一份工作我干得是每月500的服装销售,比在科技街专业对口的同学多整整200块。
200块呢,记得我正式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也仅仅是237块而已。
我终于经济独立了!
就算半个月以后,我兜里只剩下3块,吃了午饭就没钱坐公交,下班后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回到出租屋,我也只找老板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根本没有想过再问妈妈要一分钱。
三
21岁,单位有最后一次的福利房申请机会,虽然只是小县城的40平2万多块,可是我身无分文啊!
机会难得,但是如果告诉家人,他们肯定会说,你疯了?一个女孩子买什么房子?这些东西等结婚了以后都会有的。
在征询了一位人特别好的老师傅的意见后,我果断递交申请,打分排序,只等交房款就可以拿到钥匙了。
借了三个同事,找了单位领导求宽限,经过简单打扫,8月底我终于搬进去了!
当时正逢哥哥大学新学期开学,又再借4000,给老爸老妈汇了回去。
十月过后,某天打电话,告诉妈妈,给你们说个事,我借钱买了一套小房子。木已成舟,妈妈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21岁的自己,在买房这种小事上的表现太帅了!
四
从18岁上班后经济独立,陆续帮家里添置大彩电,帮老哥付大学学费,资助家里修房,买全套家具,我一直认为自己很独立!
可是,等婚前发现男朋友和我的三观严重不合要退婚时,妈妈劝我,男人啊对你好就行了,想法不一样有什么关系?
时至今日,我无数次想象,如果能回到27岁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大喊:不!三观不合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太累太辛苦,请不要让我再过和你一样凑合的生活!我的婚姻我做主!
但妈妈一辈子坎坷辛劳,遇人不淑,我实在不忍违逆她的心意。事实上,我按照母亲的意愿结婚,现在正处于一段失败的婚姻之中,妈妈由于身体原因,冬天会来和我同住,但孩子经常一进门就说,爷爷说了让姥姥滚回他们家去,这不是她的家。
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我几乎全资购买,独立还贷,全资装修,独立还债。但是在公婆的观念中,结婚了哪怕是婚前财产都应该是两个人的财产,邀请他们来住可以,但是自己妈妈来他们始终耿耿于怀,甚至不惜教坏稚龄的孩童。
我和宝爸结婚时我月入3000,宝爸单位因为改革失败,冬季在家甚至只有200的生活费而已,但是就算这样妈妈都始终告诉我,钱少一点没有关系,只要人好对你好就行。
就是这个被妈妈一眼相中,一力支持认为人好但我觉得三观严重有问题的宝爸,结婚没几个月就在网上和陌生女人抱怨我娘家太穷会拖他的后腿,而8年来,他只不过给我妈妈花过2000块而已,其中1000块还是妈妈帮着带娃时去检查身体,检查费用妈妈硬塞给他他没有收下,当时,他给了自己父母20000块去外地疗养。
钱少了可以挣,但是头脑里缠的媳妇结婚就要和娘家疏远的裹脚布这辈子都很难取下,更何况这只是针对媳妇不针对自家姐妹的狭隘标准。
三观的差别是两个家庭这辈子都填不平的鸿沟,经济独立就是完全独立了吗?不,如果精神不独立生活仍然会一地鸡毛。
五
前天晚上,关于婚姻的话题,妈妈又旧事重提,认为我应该为了孩子勉强凑合,好歹宝爸对我比爸爸对她好得多,想当年姥姥在家一个鸡蛋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呢。
妈妈在别的事情上一直开明大胆独立,但是唯独关于婚姻,她的要求和忍耐低至不可思议,况且最近几年她身体一直不适,我不想惹她不快,所以并没有吭声。
但妈妈又继续抱怨,都是由于你姥爷害了我,还有为了你们兄妹,我才没有离婚,过了一辈子凑合的日子。
是的,妈妈一生遇人不淑,养育我和哥哥长大,劳苦异于其他女人。
但这种话,从我3岁记事起,一直听了30多年,这么多年的我,一直自卑无助,认为是我害了妈妈,认为婚姻可以凑合。
可是从我婚姻失败的例子,我终于明白,失败的婚姻和父母和孩子有关系,但是真正应该为婚姻失败担责的永远是你自己。
我会告诉孩子,是爸爸妈妈不够成熟,没有处理好婚姻的事情,而不是因为你!
当年妈妈和哥哥唠叨,哥哥会走开不放在心上,哥哥晚婚,妈妈给哥哥在老家介绍了女朋友,哥哥笑笑说,如果你喜欢那就娶回来和你生活,反正我是不要的。
哥嫂当初定亲时由于彩礼有争执,哥哥立场坚定,要求妈妈把他攒的钱还他,放他们去浪迹天涯。当初半裸婚的他们现在已有房有车,儿女双全,虽有时吵架有时不满,但是他们永远不会因自己屈从了父母之意而后悔抱怨终生。
那天的我,终于用积攒了三十多年的洪荒之力,反驳妈妈。
姥爷给你定的亲,你可以誓死不从啊,但是你没有,你的理由是担心姥爷会打死姥姥,但我真不信我的舅舅姨妈会蠢到看着姥爷动手而不管。
结婚后痛苦难捱,可以离婚,但是姥爷明确表明他不会收留离婚的你,你也没有工作,没有房子,离婚后不一定会比在这个家忍耐过的更好。
还有,你所说的离婚,从来只是对着我倾倒你的情感垃圾而已!你有行动过一次吗?
妈妈反问,“难道你让我现在离婚”!
“你离不离婚是你的事,但如果离婚,我一定会支持你!”
“算了吧,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凑合着下去得了”妈妈哭着说。
我嗓音嘶哑,嚎啕大哭着说完这些话,感觉全身几乎瘫软,多年来我参加各种比赛面对几百人的观众时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但这一刻,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一刻,脱掉了长期禁锢在精神上的枷锁,对着母亲勇敢说不的我!
终于!!独立了!
从十几年前的经济独立到这一刻的精神独立,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按自己的心意生活,不用再背负沉重的负担!
妈妈从最初错愕,到最后流泪道歉,从来没有想到会给我造成这么严重的负担,母女俩抱头痛哭,对不起,我再不掺合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快乐就好!!
一切终将过去,一切也将重新开始!
对于小小的,认为自己导致父母婚姻不幸的孩子来说,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我们的父亲母亲,是小时候差点饿死的一代,他们的思维,必定会有局限,或许是局限于追求稳定的工作,或许是局限于追求美好的感情,但他们必定只是建议,不能替我们生活,承受我们的苦痛难过!
完全的经济独立,不需要靠父母的资源就可以过的很好,那样才能迈出向父母说不的第一步。
而真正精神独立,明白父母不能替自己过自己的一生,父母所爱所思所想并不是我们所思所想。
你得到的,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东西去交换,比如选择权,比如自由。对于爱你或者有控制欲打着爱你为你好或者你要孝顺之旗号的父母来说,同样适用。
在迈向独立的过程中,有一句话很适用,要么忍让,要么反抗!
生活中,有很多人愿意一辈子靠着父母做巨婴,也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爱、孝顺、责任的枷锁中挣扎,一辈子只成功的做了父母的孩子,从未试着做过真正的自己,你是哪一种?
从长大到真正独立,我用了三十多年,你用了多少年?你准备用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