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开始了。
五月的第一天是劳动节,我爸可从来不知道这个节日是属于他们劳动人民的,只知道,五一放假,孩子们都会放假,都会回家。
我爸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一切跟黄土地是一样的,甚至更黑一些,更粗糙一些,更壮实一些,更质朴一些。我的家在贫瘠的黄土坡上,大山深沟处,虽不是世外桃源,却也与世少通,贫瘠是这块土地的代名词,世世代代生活在此的人们都是靠天吃饭,于是,常年累月永不停止劳作,这便成了老爸的样子。
鸡鸣一遍,天还未亮,我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响动声。打小时候记事以来,每天早晨都是这个时间听到的响动声,水桶碰撞声,开门又关门,牛蹄蹄嗒嗒声。不用多想就知道,我爸已经去喂牛了,然后又是跑进来走出去的来来回回的忙碌,真是打扰我的美梦。好不容易安静会儿,又要笼火喝茶了,烟熏火燎,小时候的我那可又要发脾气了。后来,一个人睡的时候,还以为能好好的睡到自然醒,然而,我低估了我爸,他自己起得早还非得喊我早起,于是,最痛心的事就是每天早上我爸敲着玻璃喊我起床,那我肯定不给面子啊,他又是“年轻人睡什么懒觉,快点起来干活,庄稼人这么懒还得了……”一阵教育训话。还好我妈从来都是向着我的,总是叫我爸别打扰我睡觉,说我爸吵吵吵。尽管如此,可在他老人家面前,我居然乖巧的像一只小猫,即使很不情愿,也得伸伸懒腰打个哈欠起来了。
五月这个时候,天气已暖,昼也变长了,农村人一大早就开始下地干活了。我爸干农活很麻利,所有的农具在他手里都变得很听话似的,各展所能。以前是用牛耕地,现在是用微耕机拖拉机这样的现代化工具种田,别看我爸粗粗糙糙的,他用起这些机器来毫无压力。时代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老爸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姿势,是老爸在休息时坐在田埂地头上抽一会儿旱烟的背影。
老爸有一个大多数农村人都有的爱好,也可能是他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每天午后或傍晚或是忙碌中,他总是哼着秦腔,兴头上来时,还要大声唱出来。以前我对秦腔一点儿都不喜欢,戏班子来村里唱戏时,我们只顾玩,现在我渐渐地开始喜欢了,就是因为常听老爸唱,觉得挺好听的。老爸唱戏的时候,没有任何伴奏,就是大吼,一会儿是包公,一会儿是周仁,一会儿是诸葛亮,还有一些我说不上的戏曲人物。老爸这一点很像我爷爷,都爱看戏听戏唱戏,还喜欢跟我们说戏里面的故事,老爸文化水平不高,可说起这些他却很清楚很渊博的样子。后来,给他买了一个听戏机,他可真是如获至宝,连连称赞。
我生在黄土坡上的一个农村,我爸自然也生在农村,他敦厚朴实,少言寡语。他普通、平凡,可在我的心中他却是一座静立的山峰,巍峨高大。从记事起至今日,为了这个贫穷的家庭,我不知道饱经风霜的老爸究竟饮吞了多少世人所不知道的苦难与辛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家子人,更多是为了我们姊妹兄弟,只要儿女们生活过得好,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不知怎么形容,不禁想起海桑的一首小诗,他说:
你赤裸双脚
让大地抚摸流水亲吻
你没有不干净的欲望和肉体
你想要劳动
让衣服沾满花香、汗味和泥土
看山坡上的羊群浑身洁白
一生只热爱青草
201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