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为了表示对我的歉意,说要请我去王家湾吃烧烤,吃就吃吧,反正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他掏钱就好。可这身湿漉漉的模样怎么去?这初秋的夜晚,湖风一吹,他浑身发抖,瞧那个鬼样,我又气又好笑,拦个的士先去他临时租的房子换衣服。
他家住在十三排那个旮旯地,一到晚上黑曲曲的,下车后,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摸到他住的一个私房的二楼。打开门,房间零乱得象狗窝,一股霉味直呛喉咙。
“你怎么也不收拾下?这能住人吗?”我捂着鼻子,好不容找个地坐下。
他当着我面,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到处找衣服,竟然没件干净的,我笑道:“除了你那枚大炮还能拿得出手外,简直一无是处!”他也不恼,嘿嘿两声,找了件稍微干净的裤子和外套穿在身上。
“那些女人都瞎了眼,死活要跟你!”我又忍不住骂他两句,“搞得个妻离子散,有家不能归,就舒坦了。”
“你能不埋汰吗?”六六伸过手来,一把抓住我往外推,“走,吃烧烤去,看能把嘴堵住不?”
两人又是摸着黑走了一段路,十三排有句顺口溜,“一进十三排,打死无人埋。”紧邻十三排的是黄石最大的煤碳企业——袁仓煤矿。想当年,煤碳,水泥,钢铁可是黄石的最大工业支柱,闻名全国的华新水泥,大冶钢厂,火极一时。家里有人在这两个厂上班,几乎是有钱人的象征。袁仓煤矿在经济计划时代也是红过几年光景,工人都是从附近农村招工过来的,城里人都不愿下井挖煤,不是有句话说来着“挖煤笼的是死了冒埋,跑船的是埋了没死”,说的是这两个行业的危险性极大。农村人来干活,找老婆也得是找乡下的。就这样十三排成了半边户家属的居住地,脏乱差不用描述也能想象。后来随着袁仓煤矿效益不好,企业破产改制,大批人员下岗,十三排便成了暗娼,小偷,二流子的集居地。市民一谈到十三排,就只有摇头的份,久而久之,十三排也成了贫民窟的代名词。
王家湾离十三排不太远,隔两个站,我和六六径直一路走过去。王家湾隔个马路,一个天桥便到火车站,市中心打工的年青人晚上下班后便到这里宵夜。王家湾夜市已形成一条长街规模,每天晚上来吃喝的人络绎不绝。可一到市容检查,省级创卫,王家湾夜市又便是重点整治对象。前脚整来后脚开,越治越乱,下岗工人的饭碗市长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正是夜市高峰段,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坐下,就听有个女人在尖声叫喊:“六六,六六,这儿!”
我寻声望去,一个浓装艳抹的女子坐在不远处兴奋地朝我们挥手,仿佛看到了新大陆似的那样高兴。
“谁呀?又是你马子?”我撇撇嘴:“你咋都认识这些人啊?”
六六站起来,说:“我去看看,打个招呼。”没多久,六六走过来说:“她叫我们到那桌去一块儿吃,有人埋单。”
我白了他一眼,起身说道“给我一百块。”
“干什么?”六六有些诧异,他白长了个脑袋,反应总是慢半拍。
“这么晚了,公交也收车了,只好打的,从这去花湖要四十元吧?大半夜吃点东西二十元吧,剩下四十元是来的的士费,你总得报吧!”
“呸!”六六挥过一拳,“你日的,不愧是财会出身,这帐算得这精!我给你两百,今晚陪我睡了,包啦!”
“滚一边去,吃个宵夜也要搭个不三不四的,万一有熟人认出我,还以为我怎么的,要吃你去吃,我回家去!”我还是要走,不愿纠结。
“那算啦,我们自个儿吃,我去解释下,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都是朋友。”六六把我按在坐位上,便去打招呼。
点了一盘我喜欢的烤鸡爪,一把羊肉串,两个烤鱼,再加一大盘煎饺,一碟卤味花生,两扎啤酒,两人便海吃起来。
“今日你发什么神精?要跳磁湖,看你那样,也没伤成这样啊,刚才还有兴致去陪美女。”刚才那女的还真不是美女,卸了妆还指不定啥鬼样。
“别提了,要不是突然去救那个醉汉,我真指不定心一横,眼一闭,往湖里一跳,一了百了。”六六喝着扎啤,语气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知道弹棉花的时间到了。
“今日上午我去找妍,她不但不让我进门,连儿子也不让我见。堵在小区门口对我是破口大骂,我实在忍不住扇了她两巴掌,她就扬言要抱着儿子去跳楼,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种女人,一点夫妻情面也不讲。”
六六开始来劲了,他继续说道,下午刚回单位上班,领导找我谈话,说是机关精简人员,把我裁掉了,你说我一个看大门的,再精简也减不到我头上来吧,我又不占编。说白了,就是报复打击!”
六六一说,我头都大了,他现在的工作是我托关系帮他安排,在市一事业单位看大门,杂事都做,扫地,送水,接收文件。虽不占编,但工资福利待遇并不差,一个月拿到手也有二三千,且在单位吃两餐。怎么把他精简下来了?也没听说事业单位裁员的风声啊?
“你说打击报复是什么意思?”我听出有弦外之音,问六六。
六六朝我看了一眼,自知失言,露了马脚,吱唔道:“也没什么——,看我不顺眼呗!”
“又是招惹了哪个女人?”我厉声问道,我太了解六六了,这辈子尽是和女人纠缠不休。
“哪是我招惹,是那个王八蛋招惹的,臭不要脸,被我撞上了,怕我说出去,想法赶人呗!”六六极力分辩着。
“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和我说清楚了,我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