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告别
没有过去未来,只活在当下。
——《布朗神父》
从乔瑞龙来到警局开始,又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只有天上的小雪还在下个不停,根本没有停下或者变大的迹象。早上,整个警局依然笼罩在那片阴云里。
“小乔,地铁K站那边你昨天下午也去现场看过了,有什么想法?”邱全在烟雾中抬头问正在翻阅案宗的乔瑞龙。
“师父......嗯......队长......”
“叫我师父就行。”
“是,师父!我觉得有很多疑点要查,虽然说王菊和朱梅这两个案子看上去毫不相干,也都像是意外,可是,现场证据以及那两通报警电话,却使得这两件看似意外的案子联系在了一起,这次真的是谋杀!凶手可能极为聪明,极有可能有着“公民警察”的心理。首先是那两通报警电话,我们已经从110指挥中心将拷贝带来,现在还在实验室进行声音识别。但是这两通电话到底如何从死人那里拨打过来的呢?另外,那两张脸谱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其所用的A4纸是非常常见的,无迹可查,铅笔也是最寻常的铅笔。除此之外,两张证物上都有一枚明显的指纹,显然是属于同一人的,指纹识别小组正在系统中核对指纹。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在现场放上这脸谱呢?我现在想从内容上去找找线索。这两张脸谱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豫剧中的包公,包公向来象征着正义,铁面无私,会不会是这两个受害人作了什么违逆所谓正义的事,被这名凶手发现而遭杀害?或者说这个凶手是自以为正义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凶手会以“公民警察”的心理自居。再者,两个现场都留下了帝豪烟头,DNA检验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痕迹,所以必定是用了过滤烟嘴的,可是如此一个小心翼翼的杀手,怎么会将烟头遗弃在现场呢?会不会和脸谱一样代表着什么含义?根据尸体发现的时间以及死亡时间推算,如果是同一个嫌疑犯,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相距很远的地方,当天,师兄梁冲从西区武柘一中赶到东区地铁K站,在打开警灯警笛的情况下,并且用最快的速度都花费了一个多小时,那么我认为,嫌疑人应该不止一个......”像这样的交谈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错,小乔。你分析的很好。你第一天来到局里我就重用你,看来不用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了。”邱全弹了弹手中烟灰。“只是,你的分析并不全面......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A4纸上的指纹属于同一人,这枚指纹属于谁?而绘画的人是不是嫌疑犯?”
“师父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现在指纹比对的结果没有出来,两种情况都是可能的。如果属于绘画的人,这两张脸谱很有可能是事先放置的,找到绘画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凶手。如果属于嫌疑犯,那么我们几乎就可以结案了。现在我们只能等待结果了。”小乔有些不甘,毕竟经过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辛苦探索,现在却只能等待指纹比对的结果。
“不错。小乔,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之前发表过一篇有关笔迹学的论文。下面是我得第二个问题,以你的眼光看这两张脸谱能看出什么来?”邱全将两个证物袋递给乔瑞龙。
小乔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起来。“嗯……从笔迹上看,下笔都比较重,这是极为自信的潜在心理……线条复杂但并不凌乱,可以看出笔者心思缜密,或者说这些脸谱是在非常安静的环境中绘制的……嗯?……”
小乔拿着放大镜又仔细顺着一道道线条看了过去。“月牙附近的线条,同一条线条中,先下笔的地方陷入纸张中比较深,后面则是很浅,整体下笔却比较重,这……笔者在绘制月牙时一定是情绪非常激动……至于其他的,我暂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
小乔放下证物袋,看向邱全。
“小乔,非常好。但是,我这里有句话需要你记住,这是你梁冲师兄曾经告诉过我的。如果只见树木不见树林,过分注重细节,那么就会推出一连串的错误;反之,如果只见森林而不见树木更令失之谬误,百思不解。”
“师父您的意思是?”
“小乔,你的观察力很不错,可是忽略了不少东西。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起案件,我们暂定为谋杀案。这是我的第三个问题,既然是谋杀,那么动机是什么呢?”
“这……”小乔惊喜的看向邱全。“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不要完全被现场的证据蒙蔽了思考。我记住了!案件中的线索若仔细寻找便会发现其实很多,可是像我现在,线索都中断了,这时候最好从动机入手,我想我首先要到死者工作的地方调查一番。我想回武柘一中一趟……”
“不过,师父还有一个问题。小乔你刚才推断嫌疑人超过两个人,这也是目前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你最好不要下此结论。一定不能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师父,我明白了。谢谢您。”小乔此刻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刚调到刑警队就被莫名其妙的强行变成了刑警队长的闭门弟子,更是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委以重任,心情一落一起,而邱队长却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一心只扑在案子上,小乔起初对这位邱老师有种说不出的不信任的感觉,可是经过师徒之间对案情的分析,小乔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融入了刑警队了,而便宜师父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师父毕竟是师父。
“好了,小乔,今天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准备去武柘一中以及死者家中分别跑一趟,如果还有时间我就去调查一下脸谱和香烟。”说着,乔瑞龙就开始向外面跑。
“小乔,接着。”邱全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乔瑞龙。邱队长办公室的窗外,一道异常隐蔽的光一闪即逝。
“谢谢。”乔瑞龙此刻的心情非常激动,他并不知道,也许正是从此刻起,他成了棋局中最为关键的棋路之一。
乔瑞龙在走廊中碰倒了满脸疑惑的梁冲,梁冲正朝着邱全的办公室走着,小乔丝毫不在意跟这位师兄认识只有一天时间,很是随意的打了招呼。“师兄?!我先走了,咱们比比看谁先将手上的案子查清楚吧?”
“小梁,你说什么?”
最坏的预料终于出现了,市长的尸检报告显示,死亡时间是在中午14点左右。在此之前市长跟谁见了面也并不清楚。而接触过市长领带的除了当时带着手套的邱全和根本不抽烟的林卫国,就没有其他人了,应该不会沾上烟渍的。市长不抽烟,也不喜欢跟抽烟的人在一起,这是人人皆知的习惯。从现场的整洁程度来看,市长并没有挣扎的痕迹。那么,在市长身边抽烟,甚至可以用手碰触到市长的领带,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邱全看着眼前已经画的密密麻麻的黑板,将黑板翻到背面,用颤抖着的双手将市长那领带的照片贴在黑板的背面。
“小梁,你去调查一下,市长当天都见了谁,有过什么行程安排。”
“师父……”看着邱全疲惫的脸,梁冲再次欲言又止。
“先到哪去呢?”乔瑞龙自言自语到。“......算了,算了,走到哪里就哪里吧。”此刻,乔瑞龙已经做好了打算,肯定首先要去寻找王菊、朱梅两位死者的关系,也想顺路寻找一下有关脸谱的消息。
一向安静的警局门口现在被一群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乔悄悄从旁边出了大门,来到公园边上的方中山胡辣汤店,他一晚上都没有休息了,现在还没吃早餐呢。小乔向警局的方向望了望,邱队长的办公室窗帘依然紧闭。“一份糊辣汤,两根油条。”
“老板,除了市豫剧团,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豫剧团体呢?”直觉告诉乔瑞龙,既然现场指引他去追寻豫剧脸谱的秘密,那么肯定会有所发现。
“哟,这位小兄弟,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就是咱们市豫剧团退休的。我的嗓子不好,只演过武松打过的老虎,还有就是根本没有戏词的衙役,我们那时候啊,也就那出黑老包最受欢迎啊……”
“大爷,那你知道现在在哪还能找到别的豫剧团体吗?”
“这个吗,除了市剧团,你可以到北门的梨园看看。不过现在城市发展太快了,喜欢豫剧的人越来越少,估计是不好找喽。不过你可以在中心公园里碰碰运气,说不定他们就在这边什么地方开场子唱着呢。其实,这些你都用不着问我,你们门口那个老陈,他演过包青天的,他还跟常香玉同台演过戏呢!”
“老陈?……”
“听说今天晚上人很多呢,每人还发有蜡烛。”
“不过,林市长确实很好啊,你们看看我们现在的武柘中心公园,原本多个吵死人的地铁站,又影响中心公园的环境,那地铁站废弃不用了,南面又扩建了牡丹亭,简直太漂亮了……”
“还有武柘城新兴工业区,就是北部新城,去年才开始建,上周末我们一家到那边玩,现在建的真的好漂亮啊!……”
“对啊,对啊,我老爸说啊,要不是市长去年上台时提的政策,我爸的厂子早就关门大吉了……”
“还有我们家新买的房子,听说现在北京上海的房子可都贵的很呢……”
“听说今天晚上能看到斯特拉迪瓦里呢!”
“是啊,还能见到武柘大学的交响乐团呢!”
......
看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市长和今晚的音乐会,李诺和苗承的脸上却多少有些不愉快的感觉。这时,袁天燕走过来问他们:“你们忙啥呢?......怎么了?不开心?”
李诺震了一下,想说什么。苗承却说:“也不是了,小诺这几天不还在感冒嘛,身体多少有点受不了晚上的寒气。你看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倒是你呢?怎么也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啊?”
“还不是这两天的事情让我有点一时郁闷了。再加上我......呀,呀,人家女孩子的事情不跟你们说了。”袁天燕的脸上露出一点红晕。
她转过头小声对李诺说:“小诺哥哥,没关系的,我爸爸和武柘大学那个外国校长关系很好,给我弄了几个前面的座位,到时候你们俩和我一起吧。”
“......好的......”李诺的脸上也泛出一丝红晕。
“哈哈,你跟我们小诺说什么了?看把我们小诺说的脸都红了。”苗承在一边说。
“不关你事。小诺哥哥他还不是因为感冒发烧才脸红的。呵呵,晚上你们俩跟我一起,有好事。”袁天燕对苗承眨眨眼睛。“对了,你们猜我今天晚上会穿什么衣服呢?……”
“高伟来了,忙啥呢,快回座位。”不知谁喊了一声,几秒钟不到,全班坐的整整齐齐。高伟是物理老师,平时很严肃,但有个口头禅,每次都把声音拖的很长,“忙啥呢”几乎所有被他教过的学生都学会了。
“咳,你们这群学生,忙啥呢—!不就是晚上要去看音乐会?”
下面的学生们相互窃笑。
“我们今天要讲波。你们要是学不好,晚上的音乐会谁都别想去。”
“嘘......”教室里一片嘘声。
“波是能量传递的一种形式......”
转眼间就要天黑了,一直不停的小雪还在飘着。武柘一中的校车在武柘公园外停下,武柘市的市民也自发的举着花花绿绿的伞开始向着公园里的聚集点慢慢靠拢。晚上19点30分,那场名为“告别”的音乐会在斯特拉迪瓦里孤独的《安魂曲》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