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9日，2018年5月13日。

这两个日子，永远的烙在了我心里，我的奶奶和爷爷都因为突发疾病离开了。

我是陕西高陵人，出生在陕西富县。从出生到五岁，我一直在富县石油大院成长，那时候我们的家庭不算富裕，可以说是努力奔向小康吧。爷爷奶奶家、外公外婆家都在富县石油大院里，离得也很近。妈妈生下我之后，又去学校上学了，也就是现在的深造吧，爸爸常年在外面跑车。5岁之前在富县我基本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那时候小，好多事情真的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奶奶做饭的那个味道，一直记得。也总能回想起在那个不大的房间里，有一位老人在屋门前择菜、在厨房中洗菜、切菜、炒菜忙碌的身影。我奶奶是一个特别爱干净，也很勤快的人，我想这跟她是家中长女以及从小过苦日子都有关系吧。奶奶炒完菜都会用布子把盘子周边的油擦干净，厨房灶台从来都收拾的看不到什么东西，这习惯从我记事起，到她去世之前一直是这样。家中的床单被褥更不用说了，辈子叠得很整齐，一层一层放在床角，沙发上盖的单子也从来都很平整。爷爷爱喝酒好抽烟，话不多，每天中饭和晚饭前都要喝两杯，这都成了一辈子的习惯，家里的儿孙们说了戒酒戒烟，光乐呵呵地答应却不执行，也因为这个事奶奶和爷爷拌了一辈子的嘴。

可以说上学前的日子，我一直在老人身边生活。那会爷爷提水的时候，都是一手提水，另外一手扶着架在他脖子上的我。邻居见了都说：“老李，又背着孙女提水去了。”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奶奶因为怕蚊子咬我，打蚊子时不慎从高处摔下伤了手腕，手腕变形了。奶奶在世的时候，之前还老跟我提起这件事，天一阴，手腕就疼，有时候我都有点烦，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不懂得她的付出啊。

上小学后，我离开爷爷奶奶家，跟随父母在延安生活了。每年能回去看望老人的机会，就是放寒暑假坐班车回富县。因为上学了，长大了，也渐渐懂事了。回到家里，知道要帮助老人干活。那时候大院里的自来水都是每天按时按点的来，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提水给奶奶门前种的菜浇水，给家里的桶里、盆里接满水，然后扫地、拖地、洗碗，周边的邻居看到我，总夸我孝顺，爷爷奶奶心里也高兴。奶奶每次看见我这么懂事，都会说：“饿娃长大咧，乖滴很！”她还曾经跟我说过好几次，在我刚会走路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算命的，看到我就问我奶奶这是谁，我奶奶说这是我孙女，算命的告诉我奶奶：“在我19岁的时候，就能用上我的钱。”其实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句话，可能是说我孝顺，因为每次说起，奶奶脸上都露着幸福的笑容。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家里的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转眼间我上了高中，来到延安市内上学，因为父母工作忙，我又不想住校，所以妈妈给我在中学对面的医学院租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他们没办法天天照顾好，所以让奶奶来给我做饭。就这样我开始了和奶奶单独住在一起的生活，这一住就是两年，高一、高二。那时候我奶奶66岁，也正因此我对奶奶的样子一直停留在她60几岁。奶奶是一个爱说话、爱聊天的人，也可以说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突然离开了她以前生活的圈子，我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时的她是真的很无聊，需要找人说话，所以才认识了一些在校的大学生，有时候学生来到我们家，我挺烦的，因此也没少吵嘴。也是从那时开始，她经常在外面一个人转悠，有了这个捡废品的习惯，这习惯一直伴随她到去世，十几年啊。记忆里，她每天早晨四五点就起床，出门去捡瓶子、白天吃完饭出去散步的时候也捡。我问她：“捡就捡呗，怎么起那么早？”奶奶说：“出去太晚，瓶子都被别人捡完了。”久而久之，她住的房间里饮料空瓶和纸箱子堆成一座小山。说实话，家里不缺那个钱，05年我家买了车，在那时候可以说生活水平很高了，都让她别捡了，但是她说反正也是闲着，别人都捡呢，可以卖两个钱。直到奶奶走了以后，现在家里阳台上还放着好多好多那些没来得及卖掉的空瓶子和纸箱子，看见那些东西，我的眼泪就忍不住的要流出来。高中时期的我，青春期开始叛逆、脾气暴躁，因为父母工作忙平时来的少，对我的学习也管不上，我开始和奶奶有争吵，奶奶是那种很要强的人，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想起来感觉自己太不懂得尊老，说了一些话应该让她很伤心吧。可是人生哪有退回去的，哎。。。。。。

高三那年，因为我老奶奶（爷爷的母亲）病重，奶奶回老家照顾，没再给我做饭。2008年，我高中毕业了，爷爷奶奶家、外婆家，所有富县的油田住户都因单位政策统一搬到了高陵，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马家湾。我想爷爷奶奶心里一定很高兴，因为对他们来说算是落叶归根了，是的，我的老家在高陵县湾子乡，从现在的车城花园往北走10公里就到了。他们在外面漂了大半辈子，老了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乡，住进了真正的楼房。房子三室两厅，二楼，一切都挺好的。奶奶和爷爷可以经常回老家走亲戚了，老家的亲戚也可以经常来家里了，那时的奶奶还能骑自行车回去，你来我往的。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爷爷奶奶所希望的生活，儿孙成人，工作顺利、学业有成，兄弟姐妹亲人在身边，家里一切都好，不愁吃不愁穿，日子平淡却幸福着。

2008年到2017年，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为什么就这么一瞬而过。2008年-2012年，我的大学四年。记得大一第一学期，中秋节，我在学校门口，买了大石榴，坐车回家。那时候的回家就是回奶奶家和外婆家，因为我父母的家还在延安河庄坪。大学学校在西安东郊，家在北郊，我倒了两次公交，最终坐着出租车回到了高陵。到了小区门口简直太开心，直奔楼下按响门铃，奶奶习惯性的问：“谁呀！”“奶奶是我，快开门”快速的跑到二楼，奶奶已经打开房门，乐开花地说着：“饿娃回来咧”。嗯，我回来了，那是我在外面上学第一次回家，进门把石榴给奶奶，说这是临潼那边的石榴，别人都买说很好很甜，奶奶是真的很开心，说着：“饿娃真好，都知道给家里买东西了。”她便忙着给我做饭，我最爱吃的就是奶奶炒的土豆丝和辣子粉条。就这样，我周末没事，就会回高陵。大学四年时光，手机网络飞速流行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微信代替了QQ。在我大三的时候外婆家买了电脑装了无线网，20岁出头的我，玩心重，一回家要么出去逛吃、要么就是睡大觉，天天沉迷于手机、网络、游戏。时间白驹过隙，2012年我彻底毕业了。与大部分的油田子弟一样，毕业招工培训分配。想想觉得时间太可怕，2018年，已经是我工作的第六个年头了。这六年，我真的成长了很多，成熟了很多，暴脾气也收敛了些，最大的变化就是2017年我结婚成家了。是啊，我自己身上都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爷爷奶奶就更不用说了，可是我傻啊，我总觉得他们还是60多岁的人，但他们却已经是快80岁的人了。工作后，就盼望着每个月的轮休，2014年之前没谈恋爱，休假后整个人很无聊，在家玩手机，偶尔和朋友同学出去转转。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去奶奶家，因为没有无线网。奶奶家和外婆家在一个小区，但是奶奶家住的那片的移动电话信号一直很差，前几年有3G信号的时候，手机在奶奶家就只显示E网，很慢很慢，电话基本就接不起来也打不出去。可想想，奶奶那时却经常给我们这些儿孙们打电话，问长问短，我们这些做儿孙的就是不孝。刚上班的头两年，我休假结束回单位的那天奶奶总给我打电话，或者会出来在小区门口大巴车前送我，爷爷会问我要不要钱，奶奶给我带吃的，外婆也会一样问，这都是老人们对我的爱啊。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份爱的深沉。说真的，只顾着自己玩，对这份感情有些忽略甚至淡漠。工作后，去奶奶家，就是吃饭、干会活，都不住，奶奶拉着我想跟我聊天，可是我却不想听她讲以前的那些事，找个理由就跑了。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以后休假回来了先来家里报到，让爷爷奶奶知道你回来了，然后你再去玩。。。。。。”奶奶曾不止一次的问我为啥不住家里，我总说因为没有无线网。那会都住在外婆家，2011年父母家的房子也搬到了高陵，后面都是回自己家住了。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对自己太放纵、懒惰，甚至于有些自私。

爷爷奶奶有三子一女，可以说每个人都性格强，暴脾气，不过二爸和三爸还能好点。但他们要是喝了酒，就真的非常吵。随着我们整个大家庭条件的变好，子女孝顺给老人钱，爷爷也有退休工资，高陵马家湾从08年的荒凉到如今的热闹非凡，爷爷奶奶的生活也变化着。奶奶喜欢热闹，经常在外面转，有那种医药宣传、卖保健品或者搞活动送东西的等等，奶奶都很热衷。因此买了不少，应该也上了不少当，那些推销的人都是20几岁的年轻人，嘴又甜，老人嘛，看到送东西肯定都觉得占便宜了，高兴，愿意弄这些事。爷爷奶奶操劳了一辈子，勤俭持家，省吃俭用，现在有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却被他们的子女、孙子，说来说去，都说让她不要买了，都是骗人的，但大都说话的方式欠妥，动不动说不好，就高声嗓门，哎，人真的是把坏脾气都留给了最亲的人。还因为奶奶管老家的事，总说些以前的事，乱七八糟的，老人嘛，老了老了就会回忆以前，就会变的絮叨，因为他们的世界早已不像我们这般精彩，可是我们这些做儿孙的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包容和理解，总是以自己的角度看待这些问题，因为好心因为着急都没少跟她吵嘴。我想在家中没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该有多伤心。奶奶跟爷爷吵嘴的时候，爷爷总是不说什么，酒一喝门一关就睡觉去了。在奶奶去世后，我们看到了一段爷爷写的日记：“儿女们性格都强，说话声高，较冲动。特别是对自己的母亲讲话心平气和地少，高声冲动的多，让你母亲很生气。希望儿女们今后不管跟那位长辈讲话，注意说话方法和态度，要使对方能接受你的讲话，否则达不到讲话的目的和效果。”到头来，最懂、最理解奶奶的人是爷爷。老家那些亲戚、那些事，没有奶奶跑腿张罗，谁又愿意去？奶奶一辈子的付出，懂的人又有几个？子女和父母比起来，永远都做的太少，希望现在明白这些道理的我，可以好好孝顺我的父母。

悔恨的是，我明白这道理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以前身边的同学家里老人去世，我在心里总是庆幸，除了外公走的早，爷爷奶奶外婆都健在。只是老天爷从来不会给你任何假设，它的决绝和果断是独一无二的。半年时间无情的带走了我的奶奶和爷爷，这晴天霹雳就如同刀子把我的心挖空了。最后见到奶奶和爷爷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人世。我没有见到我没有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言语。还记着出国旅行结婚前，奶奶嘱咐我：“结了婚，脾气就要改改啦，再不要这么任性啦，小姚这娃挺好的，要好好过日子。”也就是在我出国前，奶奶晕倒了一次，当时是在小区门口，救治及时，打了几天吊针就出院了。这些年，奶奶一直腿疼、冠心病、头疼，身上的病真的不少。但是气色一直很好，我想应该是奶奶爷爷一直作伴，老两口虽有病，但也都是生活自理，从来没有拖累过子女。现在想想，这真的是老李家祖上积德，有福，爷爷奶奶走的都没有任何痛苦。

2017年11月19日，奶奶去老家，晕倒后再也没起来，那天刚过了阴历十月初一，天气很冷。我不想回忆奶奶去世后，那个悲痛的初冬，除了哭还是哭。那么寡言的爷爷，也默默的流泪，说着吵了一辈子的嘴，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奶奶走了，我才明白陪伴是多么的重要，儿孙们都轮流回家照顾爷爷。爷爷跟我说，你奶奶走了，爷爷最多再活个三、五年了，可是爷爷你食言了。记得今年4月26日我去油田公司开会领奖，第二天回到家里，你要看照片，我给你看着，你笑的特别开心，让我好好工作，好好生活，遇事不要着急，努力往上走。那时的我们，说着笑着，我天真的以为这半年的时间，家人们都慢慢走出奶奶去世的阴霾。5月1日，堂哥的孩子过满月，你去延安看重孙啦，你高兴，带着我奶奶的愿望，可是你可没告诉我，你一去就不回来了。2018年5月13日，爷爷晕倒了也再没醒过来。我恨老天爷，你太残忍了，半年时间，你带走了我的奶奶和爷爷，以这么决绝的形式。奶奶走的时候是个周日，爷爷说奶奶身前没有给子女添麻烦，走后也选个周日，以后逢七烧纸不用请假，爷爷也选择了周日离开，啊，让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个痛苦的初夏。。。。。。

爷爷，你和奶奶团聚了，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带着奶奶好好转转，想去哪就去哪，不要再挂念儿孙们，我们都好，都会努力的生活。爷爷奶奶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定要好好的，来世，我们还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