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颜欢笑后假装出来的波澜不惊也只能安慰安慰自己,那清楚明白写画在表情里的由心灵映照发射出来的神态,无一不在向自己的朋友、冷漠的路人宣示着某些浓重的情绪,只是陌生人不在乎,朋友好歹能送上一两句安慰劝告罢了。
失去色彩的眼眸茫然地转动,漆黑的瞳孔甚至都聚不起一个可以值得注视的焦点,百分之八十的外界信息投射到视网膜上后,转瞬就在脑海里只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乱蓬蓬的头发像是大风过后农田里散乱干枯的稻草,以一种符合自然状态的形象瘫痪在头顶,黑夜似的发丝在阳光下都闪现不出七彩的光;额头上冒出的一两颗忧郁的痘痘,手指轻轻拂过也会阵阵疼痛,让唇齿间发出一声连续而低沉的嘶鸣,好比碰到了伤口的驴子。
失恋者心上的创口有什么良药可以使其愈合,特别是一个为爱痴迷的傻子,伤口大得能装下整个世界,流出的鲜血可以淹没吞噬整座城市。勃发的欲望在她的面前疲乏了,无论可怜的女人使出怎样的风月技巧、扭捏作态或花言巧语都不见成效。
“停下吧。”李希柘坐起来,毫无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惊讶的女人。“麻烦你了。”他穿好衣裤,然后掏出几张钱给她。“希望你以后工作顺利。”
他在夜色如凉的路灯里,点燃了一支烟。为了一个人解烟,也因她而吸烟。它既是良药也是毒物,偏偏爱不释手、不可自拔。
突然之间,一个不知所谓的闪电划过天穹,生活便失去了向前的目标。以前他不知道当一个杀手的目的何在,他触犯法律、违背道德,为一群躲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服务。每当他了结掉一个鲜活的生命,那血顺着刀刃流到他的手心里,除了闻到一股让人恶心的腥味外,内心泛不起欣喜、渴望、疯狂、变态般的情绪。
父母的逝去使他发觉到游戏是罪恶的地狱,浑浊而丑陋,他没想到自己因为它而逼死了自己的双亲。这是诸神都不能容忍的过错罪责,但是上天似乎还没因此而降下他应有的惩罚。他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他也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外界呼啸而来的一切。影子叫他合作他便合作,甚至是以前为血色黄昏办事也是如此,上面下达“工作任务”,自己和两个下属前去完成工作即可。仿佛灯影戏里的一个影人,被操纵,一举一动,被加上台词,一词一语。
除了遇见爱情后,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自信满满,每天活在开心与期待里。
“你觉得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有一天他问。
“就是为了活着。”张鸿羽沉思的样子多少点缀上些许的男人魅力。“或者说为了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死。”
他吃了一惊。“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明明知道我们终有一天会死。”
“这可真是一个难题。我也不知道。”张鸿羽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那身昂贵的衣服瞬间变得廉价。
“我的父母死了,我的亲人离我而去,我的下属讨厌我,我每天呼吸空气,却不知道呼吸它是为了什么。当爱情降临在我的身上时,我高兴地不能自已,每时每刻的心跳、一寸一缕的眼神、一幕一幕的幻想都是因为她,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焦仲卿为刘兰芝殉情时,我还暗地里嘲笑过他,瞧不起他,骂他是个蠢蛋,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了结自己的生命吗?就不能再爱上一个吗?不就为了那么点事儿吗?”他可怜的神情栖息在眼皮上,睫毛里。“原来他妈的那是真的。”
“很多男人都这么想,很多男人都像你说得这么做,很多男人都是你说的这样。”影子眼睛里嘲弄的表情清楚无疑,“很多男人都抽烟,哪怕烟盒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至此,女人也开始抽烟。为了表现得或是争取到‘男女平等’这一白痴的口号,做到事事都与男人一样,当然,除开那些由于身体构造不同的事情。”
他总是刻意地回避她。曾经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儿,现在就像是害怕见到一条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恶狗,脸色苍白,目光畏惧。
偶然却来得迅疾,像是晴天里猛然降下的一场大雨,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淋了个透彻。谷雨手中挎着一个精致的提包,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走在一起,他能一眼就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小于三十厘米。
他一个人,对面两个人,在一条马路上,面对面地走向对方。尽管周围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却陡然之间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面对凶残的敌人。仅仅一瞥,他们脸上的一切表情都是在狠狠地戳刺他的伤口,那颗拳头大的脆弱心脏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惊涛骇浪似的慌乱、紧张、痛苦与绝望。他故意逼迫自己不去注视谷雨好看的脸,美丽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战场上失败而回的士兵,战前的傲气自信、英勇豪迈随着一场漫天飞来的炮火而丧失殆尽,甚至都拿不到一枚奖章、听不到一句由衷的敬佩。
战败犯哪还有什么荣耀可言?
谷雨在盯着他瞧,那种眼神仿佛津津有味地审视着一个台上尽情尽力为她表演的小丑,偶尔象征性地鼓一两次掌,施舍下一两句表扬。这尖刺似的目光一根根地扎进他的血肉里,不流血但疼。他微低着头迈步,想要穿过宽阔的街道斜走到另一边去,如此刻意的躲避当事人都明白。但他担心在过街时会在左右眺望的那一刻将眼睛不由自主地聚集在女孩的脸上,他也想保留住心底最后的一点战士的勇气和身为男人的骄傲,不能让懦弱全盘攻占下他的领地。他只得尽量将双眼的视野缩到最小的一片空间里,不让他们踏足进来。
一秒,一秒……一步,一步……一呼,一吸……一跳,一跳……一寸,一寸……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心跳的频率逐渐加快,他们会撞上吗?不,他应该避免出现这种让他难堪的局面,避免与他们说话的机会,避免抬眼看两个人的瞬间。于是,他走出一条斜线,直到再也不能靠右而行了。
终于,他们以两米的距离擦身而过,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达到一个峰值后暂停了一两秒,然后在一下秒几乎垂直跌回到正常状态。他依旧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迈着轻松的步子,只是两条腿如同被一股风裹缠住,努力抗拒而无力。
十米的距离,从他们擦身而过的那一点算起,他走出了十米的距离。他在考虑要不要回头看上一眼,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扭身动作,不费力不费劲,只要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即可。仅仅停住脚步然后回身一百八十度,不,扭头九十九度就行了——扭头九十度看不完全,扭头九十九度脖颈难受——扭一下就行啦。真的。可,应该看上一眼吗?事实上,他在扭头的短暂的一秒钟里,已经作下了决定:他应该看上一眼。
他停下脚步,将低倾下的沉重脑袋拨到水平面上,将嘴唇轻轻抿成一条线,将念头转移到身后。先是扭头,然后转身,双脚相距十厘米,两只手自然下垂,定定地站立在楼房的阴影下,如同身旁的那棵屹然不动的树。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转过了一百八十度。
由此,他看见男孩儿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衫,一条修身小脚牛仔裤刚好衬托出他修长的腿脚。他的发型应该是很帅的,甚至一前一后迈动着的步子和充满活力舞动在空中的手臂都是那么的优雅从容、帅气大方,亲爱的女孩没有理由不喜欢上他;谷雨穿着一件白色长袖T恤,外面套着一件齐腰的短上衣,一条紧身的浅色牛仔裤彰显出她好看的腿型,精妙的步行姿态大概是世上最美的走路的方式了。她的丸子头永远扎得那么好看,像一朵怒放的黑色玫瑰花。她侧脸而过,笑着对男生说话的半张容颜,他是如何的痴醉沉迷。精美的脸部曲线轮廓,小巧光洁的鼻梁、扑闪灵动的浓密睫毛、修剪描摹整齐的画眉、时刻红润可亲的嘴唇、洁白高昂的脖颈,从楼宇投下的阴影走进温煦的阳光,混在来往的更多的年轻身影里……
一下一下,渐次恢复正常的心脏。这是一项多么多么了不起的心脏运动啊!为了爱而激动跳跃的运动,真了不起啊!
嘟嘟嘟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李希柘从愣怔的站立姿态、纷乱复杂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旁边停着一辆越野车,张鸿羽在车上挥挥手,示意他上车。
“她不喜欢你,别对她抱有幻想了。”
“我没有。”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狡辩。旁人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究竟心有多痛。射进车窗的阳光有点刺眼,他不适地抱怨道:“怎么把车停在这里?”
“不是我停在这里的,是你恰好停在这个地方。”他嘴角挂起一丝讥笑,“我以为只有我害怕阳光呢。”随即张鸿羽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们总不能老是生活在阴影里,即使它对我来说更安全。阴影在这个地方一寸一寸的消失,被阳光一寸一寸地侵占,但在另外一个地方却一寸一寸地在加长。”
“闭嘴!哪来的这么多道理?”李希柘将脸扭向左边,避开灼热的光线。
“有了这么多的人就会有这么多的道理。我们从小到大都在听道理,但最终彻底理解明白它们却都是靠自己的亲身经历。”他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你知道吗,我在失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正巧看了一本书。”他扭过半边脸戏谑似的盯着李希柘。“是英国作家毛姆写的《月亮与六便士》,很有名的一本书。”
“有名?”
“很著名!”
“你很喜欢看书吗?”
“很喜欢。”他哀伤地自嘲一句:“人长得丑,除了多看点书外,没什么能净化我的灵魂。”
“难道那句纯粹扯淡的话你也信吗?”李希柘甚至没心情嘲讽他,只是淡淡地回道。此刻他的心情糟糕极了,他知道这一天都完了。“你呆傻到相信书籍能净化你那作恶多端、脏污不堪、血腥邪恶的灵魂吗?”
“我不信。”他努了努嘴,眨巴下眼。“但我就是喜欢看。我小时候看见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将书本摊在垃圾桶的盖上写作业,乖巧地等待着她打扫清洁卫生的妈妈,我可羡慕了。当我告诉我的那个以捡破烂的方式求生的乞丐流浪汉老爹时,他不得不精心穿着一套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看起来干净的衣服送我去上学,然而我的成绩却一塌糊涂。上完六年小学后,我认完了常用的汉字,我很满足,打算不读了,可父亲坚持让我继续念书,尽管我的成绩还是差得惨不忍睹。初二还没念完,年老的流浪汉就因病去世了。他甚至都没有拿过我书包里干净洁白的书本。”
“听到这种凄惨的故事,应该为你感到同情,但我实在是掉不下眼泪来,也无法表现出怜悯的神情出来。”李希柘满含歉意的认真说道。
“书本是伟大而圣洁的东西。我很喜欢它们。”
“你爸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不,他不会这么想的。”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只是个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无用流浪汉罢了,他的脑子里不会有‘伟大’、‘圣洁’这些崇高而干净的词语,他只是不想用他的那双捡垃圾的脏兮兮的手碰干干净净、洁白如云的书而已。”
“难怪你喜欢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却侮辱了他们的尊严。”
沉默不期而至。
“这可真够怪异的。”李希柘撇撇嘴巴。“一手拿着伟大而圣洁的书本,一手拿着染满鲜血的尖刀,竟然在一个丑陋至极、浑身血腥味的人身上并存。”他转而尖刻地说道:“就像是一个和尚,天天在佛祖面前诵念佛经,却戴上假发为非作歹、作奸犯科。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我觉得讽刺又能怎样?”张鸿羽耸耸肩膀,大度的语气超乎想象。“知识的殿堂为任何一个人敞开,它们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这就是其魅力所在。所以,只要书本不会拒绝我就行。”
“果然他妈的看书有好处,”李希柘低声咒骂了一句。“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思想觉悟提高了,反正我是说不过你,无论什么话你都能以一副高尚的姿态和平静的语气来反驳我。好了,现在谈一谈那本你提起的‘月亮书’吧,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些让人烦躁的言论。‘月亮书’是不是写了一个关于月亮的童话故事?”
张鸿羽呆愣了一瞬,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有趣啊。”他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挤出几颗。良久,他止住笑,说道:“这本小说的精彩之处在于作者在里面讲的各种深刻尖锐的大道理,我阅读它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它抨击我的灵魂,让我颤栗。”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这些大学生们无不羡慕的在装模作样地看完车标后又不留痕迹地瞅一瞅司机。“其中有一句是关于女人的。书中的思特里克兰德对作者说道:‘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但是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做出的牺牲’。这是一句非常尖刻的话,尖刻到我认为它是一句真理,是一个事实。”他停顿了半晌,像是在整理思绪一般。“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抛妻弃子的天才和人渣,他招惹了一个把他当成朋友的男人戴尔克的妻子勃朗什,戴尔克非常非常地爱自己的妻子勃朗什,然而,尽管这个女人心里十分清楚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坏透了的男人,但她还是爱上了她。后来这个人渣无情地抛弃了女人,却依旧改变不了她深爱男人的事实,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无论戴尔克怎样地挽留,怎样跪求勃朗什,怎样地低声下气,丧失掉一个男人的骨气与尊严,女人都没有回头,直到死也没有。”
“那毕竟是小说。”
“但它来源于生活!”
“我和他不一样。”他徒劳地反驳了一句。
“是不一样,哪有完全一样的人和事啊。”他皱了皱难看的眉毛,“但真正的爱情却都是一样的。你应该清楚,如果一个女人不喜欢你,不爱你,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改变这一点的。你可以捕获她,使她与你结婚,和你一起生活,但她却不爱你。你要将你伟大崇高的爱情无畏地浪费掉吗?”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两只痛苦不堪的眼睛在机械地转动。
“人类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种族。他们歌颂海誓山盟、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爱情,却不赞扬为爱而死的方式。”他接下来又沉默了一会儿。“思特里克兰德还认为‘爱情只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它是一种疾病,只有情欲才是正常的,健康的。’从我们踏入青春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在受爱情的奴役,无休无止,直到死前还在念叨着它。”他扭曲开那张丑陋之极的脸。“我现在以此为信仰原则,发誓不要再被它压制奴役。如果没有情欲对我生活和思想的叨扰,我本也就不需要它,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即使意识到了,也心甘情愿地被它鞭笞、驱赶。那些男人们在乎的是性器官上的那短暂但舒适倍爽的几秒钟。”
李希柘抬起头盯着张鸿羽,末了,他说道:“你有点偏执。我可以随便在一个女人身上或者用自己的手解决掉它,但爱情是情感的最初来源,世界上最先有的是一男一女,是由他们之间的爱情衍生出来的亲情和友情。”说到此处,他眼神黯淡,“我或许不会在谷雨身上自顾自地给予爱情,但我想我不能没有它。”
“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几个小时是在念着它的?”张鸿羽无可奈何,却知道情伤需要时间来治愈疗养。
“你不相信爱情,你为何不变成一个人渣去玩弄女人呢?”李希柘对同伴的话不置可否。
“没兴趣去做情感的骗子和那玩意儿的奴仆。”
“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他刻薄地嗤笑对方,“我看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丑。”
“可能是的。”
“当然是的。”他将屁股歪坐着,好笑似地注视张鸿羽,“我一直很疑惑,你长成这个样子,怎么不去整容呢?你知道,英俊的面容可以为你带来大半的自信。”
“没有一个好的模子让我去仿照。”影子的情绪突然别扭起来。
“这么多的明星还不够你挑的吗?”
他突如其来的缄默让李希柘仔细看了他一眼。他独独盯着汽车前挡风玻璃外的景物,究竟想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希柘决定远离这座城市。
当他摸出手机查看QQ时,翻到与谷雨的聊天界面,痴痴地看了很久,最终作下删除她聊系方式的决定,然而每次到了最后关头都畏葸不前。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里还存留着微弱的希冀,没有什么是长久的,他希冀他们会有分离的一天。每每事后想起这一点,他都痛恨自己不够果断,在如此小的事情面前也表现得这么犹豫不定。
“我打算退学了,走之前和你告个别。”他轻松地对李娟说道。
“你要去哪里?”李娟惊愕的语气暴露出愤怒,她急忙问道。“就因为爱情上的失利你就要逃遁吗?你怎么表现得这么软弱?一个男人应有的宽广胸怀去哪里了?你真应该为你自己感到可耻。”
他讶然地注视着李娟因怒火而扭曲变形的脸,突然之间觉得原来愤怒能使一个人变得这么的丑陋。“也不全是因为它,我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他说的是事实,他发觉自己好像已经被组织抛弃了。他虽然无所谓,但张鸿羽不这么想,他极力劝他把事情搞清楚明白。
“你能有些什么事情要做?你父母送你来读书,就是要让你专心学习的,这是你的职责,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本职工作重要?你是要像一个英雄拯救世界吗——”
“我的父母早死了。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我记不清了——就已经死了。”他打断李娟的话,感到些许的不耐烦。她怎么表现得这么的敏感与夸张,让他生出反感。
她察觉到李希柘的不耐,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不合适,随即用歉然的眼神看着他,止住了滔滔不绝的质问。
“我们是好朋友。我不忍心看到你这种颓然、精神萎靡的样子。”她温柔地规劝他,“你失去了以前的活力,和好看的笑容。你知不知道,以前你由衷发自内心的开心,表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多好看吗?你丢掉了它是最不应该的。”
他笑出一个略显勉强的微笑。“不要钱,免费送给你。”
“一点也不好看。你都没有开心的理由,怎么能笑出最好看的笑容出来呢?”她一眼就看穿嘴角藏下的勉强。
“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说完他收好表情,不愿意再和她牵连这些破玩意儿,准备转身离去。
“扯淡!”她对他如此行径感到怒不可遏,在背后愤怒地骂道。“要是一个人不想见面,哪有概率偶然碰见,中国这么大,到处都是迷宫,一步走错可能就是诀别。”
他感觉到女孩正掉下眼泪,听见她微微变得模糊的声波。
“你怎么能这么的残忍?你怎么能这么的冷酷?你让我爱上了你,却又对我的爱不管不顾……”李娟像个无赖,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结到对方的身上。都是他的错。
他驻足,回身在离她八步的距离上凝视她哭花的脸,上面的妆痕表明女孩儿在见他之前曾精心地打扮过,虽然他对其无动于衷,却不能对此漠不关心。
“爱情的伤痛难道你自己没有尝够吗?现在你又这么残忍的将我推进去,让我也尝一遍痛苦的滋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她蹲在地上,无助而绝望地哭泣,揪心的酸痛使得接连不断的泪珠儿汇聚到下巴尖儿,然后从下巴掉落在地面上,浸湿了一块冰凉的地面。“你无数次的给我希望,无数次的让我充满希冀,我们在一起时那么的开心,你难道都体会不到那是很甜蜜、很幸福的事情吗?有什么能比开心快乐更重要?去他妈的爱情,我只想和你一起开心地过生活,你连这点都不愿意施舍给我吗?”正如她的哭诉,她执拗地认为是李希柘在希望中又湮灭它。
她想起第一次在食堂里,他故意撩拨她的情景。他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的。她甚至想过他是不是精心策划出来的预谋。可怜的娟儿在自己主导的思想中,将“爱”擅自策划得那么复杂多变,如同偶像剧中的白痴剧情。
“可,”他踌躇了片刻,皱起眉头,“可我不爱你啊。我是有喜欢你,但那也是朋友的喜欢啊。”
“你放屁!”平时表现得温文尔雅的李娟霸道得不容置疑,“我明明感受到你对我身为异性的喜欢,明明就有。你以为我察觉不出来吗?你以为我是个笨蛋傻瓜,就因为你讲了几个冷笑话而哈哈大笑的表现?你总是有事无事地找我,就是刻意的。”
他的脸上有多窘迫,有多难堪。他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意行为举止竟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严重的牵扯。
“幸福的定义又不是爱情,爱不爱有什么关系?你干嘛非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听起来好幽怨,像是从孤寂的远方凄惨地传来。“我们最终选择的都是能一起过生活的另一半,不是爱情的另一半。我们在一起时多么开心,多么快乐,你难道不觉得吗?你别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那是真的!你自己知道的,它是真的。”
他莫名地被她的话震撼了少顷,接着他又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去。等距离她半步远时,他蹲下去伸出手指,怜惜地揩拭李娟脸上的眼泪。“别哭了。你不知道你愤怒时的样子有多丑,十足的丑啊。”
“我一生中不会有几次丑的样子。”她希冀似的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能留下来吗?”
“事实上我真不能。”他发现她撇着嘴巴又要大哭起来,赶紧说道:“不过我会留在你心里的。”他看到她欣喜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睛,用手背使劲擦着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
“给我一个吻好不好?”她红着脸央求道。
“呃……一定要吗?”他扭动唇角。
李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不能待在这儿吗?”
“待在这儿没事儿干,我可学不进去。你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学习的人。”他们晃荡在马路上。
“你只是不喜欢上课。”
“你这么善良,会原谅一个坏蛋吗?”他突然问她。“一个十足的坏蛋。”
“我可容不下坏蛋,但世界似乎不这么想。”她狡黠地皱皱鼻头。“你不就是一个坏蛋吗?”
“还真是。”他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俩说的话,表达的意思都不为对方所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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