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夜色笼罩下的城市。特别是今晚这样的雨夜,静静地独居石头城一隅,聆听着雨水撞击出的唰唰声,看时钟上的指针一下一下地走向午夜,感受着你踩着鼓点姗姗来迟的步伐。
是的,我在等你。
从很多年前第一次撞见你开始,我总是下意识地在每个不眠之夜期待你的光临。
猝不及防的第一次相遇,发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一年,我还是个小学生。
和无数次一样,我被人驱赶着拼命地奔跑,一脚踏空,坠入深渊。恢复知觉时,耳畔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声声入耳,令我恐慌不已。跌跌撞撞地爬起,没头苍蝇般逃亡。
“哧——”地一声,一朵火花燃起,不过是一根小小的火柴,已足以让我心头一轻。
你光着脚,穿一身雪白的睡袍,披散着黑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我眼前。就像雨季的弯月,散发出幽幽的白光,在虚无的墨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幽怨。有些诡异的场景,我却丝毫不觉突兀。
你兀自瞧着指尖上跳跃的火花,始终不曾抬一下眉眼。
“人生就像这根火柴,终究是有燃尽的那一天。”你朱唇轻启,说得云淡风轻。
而我,则被吓得不轻。那一夜,我点了灯,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再后来的相遇,我已记不清次数,只是好几次印象极深,每回想来,总是历历在目。
初涉职场,一片茫然。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不懂得所谓的职业规划,只一门心思地投简历,谁录用我,我就替谁卖命。
那一次你来找我,显得特别局促不安,满腹心事地表示,要回学校重新念书。你总是执着得让人无力阻止。
眼睁睁地看着你坐在有几分熟悉的教室里,努力消化老师讲解的一切。理科依然不是你的强项,不管你多么努力。最后的录取通知书似乎和之前相差无几。
“还是差那么一点点……”你闷闷地独坐在教室一隅,阳光与你擦肩而过。
我看出了你的不甘心。
于是,你每隔一段时间,就又来找我。
我试图说服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可关键的那几个字,我说不出口。
多年后,我遇到了那个他,人生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很多无处释放的情绪也瞬时有了出口。生活变得忙碌而有意义,你却悄无声息地弃我而去。
再见已是经年。
宝宝如约而至,虽是计划之中,却依然令人惊喜。从一开始,我们就达成共识——如果是个妹妹,那就再好不过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煞费苦心地取了十来个名字,男女各占一半,以表明对尚未成形的宝宝一视同仁。
一如既往地忙碌,昏天暗地地加班,睡眠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以至于三个月后体重反倒轻了十斤。
你开始频频现身。这一回,竟还带了同伴。
“快点,快跑——”
一条笔直的山道,两侧灌木丛生。你左手牵了一个小男孩,右手领着小女孩,仓皇奔逃。身后半人高的恶犬紧追不放。
你并不回头观望,只紧紧拉了俩孩子的手,毫不倦怠地跑着。反倒是俯瞰的我,替你们捏了一把汗。
最终是否躲过恶犬追赶?结果我不得而知。和曾经的许多次一样,你只展示给我现实,从不告诉我结局。
陆陆续续的好几次,你来时都带着孩子。大多数时候,是小小的婴儿,有男婴,也有女婴。倘若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要暗示我什么的话,这几个回合下来,我已彻底蒙圈。
终归不会是双生子的。这一点我很笃定。
临产前一个月,你最后一次为此事找我。印象很深刻,这也是迄今为止,我唯一一次看清你的真面目。
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留着齐耳短发,娃娃脸,笑起来一侧有漂亮的梨涡。明眸皓齿,打扮得很是简单清爽。自然,手里还牵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娃,小家伙很是乖巧的样子。
“你想好了吗?”你开口就问。
“想好什么?”
你浅浅一笑,随即看了看身边的小男孩。
“你如果选我,以后我有可能调皮打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调皮的孩子才聪明,我小时候还打架呢!”我无所谓地说。
“我可能抽烟喝酒逃课,你能接受?”
“不会吧……”我家没有这样的遗传基因,怎么会出这样的孩子?我不信。
“我也可能不务正业,早恋,堕胎,嗑药……”
这可真把我给吓住了:“那……”
“如果你选他,你担心的问题都不会有。”她拉着小男孩的手递到我眼皮子底下。
我叹一口气,多可人的小姑娘:“那你还是回去吧!”
话说完,你和小男孩统统消失不见了。
我睁开眼,周遭静得出奇。你每次来都不曾打过招呼,特别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能容我仔细考虑考虑再决定吗?
手机显示凌晨三点三十三,我没来由地感到清醒无比,在肚子咕噜噜的声音提醒下,我拍了拍睡得正沉的他。
“煎蛋。饿。”
“哦。”他的声音从鼻腔里滚出来,几乎是闭着眼睛进了厨房。
而我还沉浸在刚刚的事件里。恍惚间,竟不知道到底是你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还是我常到你的睡梦中叨扰。兴许,这世界的平行空间里,本就有两个我,我们只是用这种方式相互通讯而已。
雨声渐渐小了,我支撑着越来越沉的眼皮,关了灯,钻进被窝。临闭眼前,下意识地看一眼手机:零点零三分。不知今夜,你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