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菜上来,刘家鼎摊开餐巾,又问:“除了摄影之外,你还喜欢做什么?如果你有一天的空闲,你‘宁可’去游山玩水,还是‘宁可’去逛街购物?”
“我?逛街购物,肯定不去;游山玩水,可去可不去,”玉翎看着叉子上裹着油炸粉的啤酒大虾,想了一想:“最好是什么也不做,躺着发呆。”
刘家鼎忍俊不禁:“躺着,不是做梦?发呆,又不肯坐着?”
“嗯——你看,做梦是有内容的。梦的内容叫‘梦境’,通常遥不可及。发呆则不需要有任何具体的内容,比较简单,是吧?至于坐着,怎么会比躺着更舒服?”玉翎娓娓道来,一边细嚼慢咽,久不久喝一口啤酒。
“你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乐观豁达,”刘家鼎不笑了,深思地注视着她。“你实际上是一个很容易胆怯很害怕受伤的孩子。”
“嗯?是吗?我自己不觉得,没有人这样觉得。我只是有时候很想有一个地方,与世隔绝,可以什么都不操心,什么都不想。”
刘家鼎在牛扒上洒上胡椒粉:“与世隔绝?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一生最想要的是很多很多爱。与世隔绝了,还谈什么爱与被爱?”
“在人的世界里,我要我爱的人都爱我。在灵魂的世界里,我要我自己。”
“那么。你得到了吗?”
“你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玉翎看着他切割牛扒的手。他是笃定的,自负的,任何人或事都不能轻易左右他的意志。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动了心呢?她忽然很惶恐,一点信心都没有:“我想,我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你。”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研判着她,没有忽略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的细微变化。此时被她说出来的这句话惊动,伸出手去,紧紧抓住她的指尖:“翎子!我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可我肯定会尽心尽力,好好待你。”
他并没有说爱她。她迎向他的目光,黑眼珠转一转,再转一转,泪光就又挂在睫毛上了:“我很贪婪,是不是?”
“不。你很难对付,”刘家鼎佯装严肃,板起脸来。“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过分敏感!不许哭!好好吃饭!”
“是,董事长,”玉翎被这些“不许”逗得破涕为笑,有一瞬间,觉得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停在天花板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
回到酒店,他们相拥着走进电梯。玉翎伸手去按六楼的数字键,刘家鼎却拉住她摇摇头,掏出磁卡在那一排按键最上方刷了一下,“哔”地一声,数字“18”亮起来,他说:“我换了房间。”
到了。电梯门开处,眼前是金属、玻璃和水晶灯交相辉映,一片亮晃晃。这是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推开两扇沉重的橡木大门,打开灯,纵然玉翎不算没见过世面,也禁不住“呀”地一声叫出来。
房间的面积很大,里面又分上下两层。大门一进去是楼上,客厅、厨房、卧室都是连通的,只用不同样式的大小屏风隔断。偌大一个客厅的左边一半是硬木地板,铺着枣红和米黄相间的羊毛地毯,真皮沙发、影音设备一应俱全。最出奇的是这客厅的另外一半。地板用一整块玻璃铺成,露出楼下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边沿用一环粉蓝粉红相间的荧光灯勾出心形,从下面水汪汪地直亮上来。
玉翎怔怔地转过头,怔怔地盯着刘家鼎:“太奢侈了……”
他微笑,耸一耸肩:“我不过是换了一个房间!也没有很奢侈,他们给我很好的折扣,”刘家鼎把她拉下玄关处的大理石台阶。“我去给你煮咖啡,他们的咖啡不错。”
刘家鼎转过S形的杏黄色丝绒抽金线屏风,进了厨房。玉翎跟在他身后,发现屏风的另一边,通向卧室。卧室正中央放一张桃花心木的大床,四角雕花的圆柱直接到天花板,顶上有一个同样巨大的凸圆造型嵌线,环绕大红滚金边的流苏,垂下两幅大大的纱帐,和床上的枕头床单配成一套,一派奢华如梦。
室内的温度很舒服,咖啡的浓香弥漫起来,玉翎带着酒意,晕晕乎乎地扑倒在床上,听着厨房里的水声,心无挂碍地打了一个呵欠,又一个呵欠。把头深深埋进软软的枕头里,阖上了眼睛。
醒过来时,她看到的是一屋子迷迷蒙蒙的蜜桃色,还有,刘家鼎深幽沉静的目光。他显然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一身蓝灰色香云纱的睡衣,正倚着大靠枕,背靠着床头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嗯,”她懵懵懂懂地问:“什么时候了?”
他看看手表:“快两点了。你足足睡了三个多小时。”
“你为什么不睡?”
“我不困,也舍不得睡,”他看着她笑。“年纪大的人不需要那么多睡眠。真服了你,穿着紧绷绷的牛仔裤,居然也睡得着。”
玉翎的脸发热了:“我的睡相很坏吗?”
“不,”他俯下头吻了吻她的脸。“很安静,很乖。要不要起来洗个澡继续睡?我已经帮你把行李拿上来了。”
玉翎点头,一翻身跳下床。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沿厨房旁边的小螺旋楼梯下去,进了浴池旁边的洗手间。
等她洗完了,刘家鼎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他有些困难地问:“要不要吃一点水果?”
“不要,”她罩着藕荷色长睡裙的身子,像一个精灵,飘飘忽忽地,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喉咙开始发干,很突兀地想站起来做一点什么:“还是吃一点儿吧,我已经洗过切好了放在冰箱里……”
可是玉翎已经到了他面前。她白皙纤长的手,软软地放在了他的胸前。没有任何力度,却足以阻止他任何移动的企图。“我不要吃水果,你也不要去拿水果,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睛,一朵朦胧的笑意从唇边涟漪般漾开,漾开,她悄悄的声音咄咄逼人:“因为——我要引诱你。”
他不说话,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脏狂跳,而血液在体内疯狂地奔窜起来,他抓住了她要解开他睡衣纽扣的手:“翎子!我老了。我并不太敢在你面前宽衣解带。如果,如果我可以年轻二十岁……”
“我不要你年轻二十岁,”她揽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你的二十岁和我没关系,我就要你现在的样子。”
她的呢喃像一颗子弹,当胸击中了刘家鼎,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环抱起她小小的腰肢。那沐浴方罢的躯体隔着薄薄一层丝绸,在他怀里柔若无骨,带着隐隐的湿气,隐隐的茉莉花蕊中的湿气,让他沉醉,而迷乱,不得不将她越抱越紧。
他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那反应已不限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而遍及他的全身上下,五脏六腑。他求救似地搜寻她的唇,疯狂地吻她,疯狂地抚摸她,浑身烧灼地滚烫,一时间天地无存,万念俱消,一心只要抓住,紧紧抓住这一段滑不留手的芬芳,否则他沸腾的热血别无出路。
玉翎胸前的蝴蝶结悄无声息地散开,睡衣滑落,他的体温和重量化作暖暖的泉水,从四面八方向她弥漫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浸润、淹没。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她挣扎,躲闪,却在口干舌燥,神志迷离中饥渴地沉溺、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