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姹紫嫣红开遍
《诗经》有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对只有干湿两季存在的西双版纳而言,却是不太适用的法则。九月底,白天仍是烈日炎炎,夜里亦同样热浪腾腾。热到莫可奈何,常会感到迷惑:“过去的一年,也是这么热么?”继而却更加坚定地自答说:“绝对没有,今年是更热得多了。”却犯下认知上的错误:过往的“热”是记忆的影子,此刻的“热”却是真实的存在,放一起来进行比较,得出的结论肯定不客观。
固然对于“热”的耐受力已非同凡响,可是身陷于“热”浪当中,最快意的事情,仍莫过于偶得的一丝清凉。接到萍的探访南糯古茶树邀约时,我不禁一阵雀跃。尽管早在四月间里,就见过那棵生长于八百年前的古茶树,我却还是贪图着,那暂且脱离难耐酷热,到山林间徜徉的自在。
海拨高度一千四百米的南糯山区一直以“清凉”著称,某次在六月间造访南糯山友人军时,一片积雨云倏然到来,气温立马骤降,居然冷得我和只是身穿着短打衣裤上山的Michael、Julia夫妇都直打哆嗦。末了,还是讨了军和妻子过冬的厚袄披在身上,并不断地往肚子里猛灌热茶,才勉强撑了下来。然而,那却是在六月天,是景洪夜里睡熟了都会汗湿了的日子。
出景洪往勐海方向驱车行进了十来公里,空气里的热度就已明显退却。随着大气层中的负离子大量剧增,我们顿时神清气爽,开始放眼四望,看否能在沿途的饭馆里解决午餐。依据经验,立刻直扑哈尼人家的“戈然”饭庄,到了才知已关门大吉,只好又改了附近的“水河寨”。越过木板楼上的其他客人,我们目标明确地走入了厨房,三下五除二把菜统统点好,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在热地头上待久了,才换了个相对凉爽的地方,便会觉得热量消耗变大,“努力加餐饭”一一积极贮备大卡就变成了必然之举。
大餐毕,继续走了十几公里,接上了等在路边的军,渐渐攀上南糯山的曲折山路。在层层山林的环绕之中穿行,虽然暂时还有下雨的迹象,空气的润湿却已再也明显不过,心头再度一爽,立刻有了闲情,开始就着眼前事一一探讨起来。
“没想到山里头,竟还有这样的车路。”广东的朋友黄先发话说。
“不奇怪啊,普洱茶才一兴起,这里每天车人流量多少也达到上百趟次,看古茶树的看古茶树,买茶的买茶,这么好的产业效益,政府看在眼前,怎能坐视不管?。”军立刻接口,随即还说起了南糯的种种新闻旧事。
谈话间,已到达石头寨口,也就到了军家的茶厂。远远就见到军的岳父正抱着他们家的小囡,和善地微笑。然后将我们都让进茶室,进入既定的待客程序:泡茶,品茶,聊茶。若是没有坚强的膀胱作为后盾,是无法接受这样一番洗礼的。另外,扎实的营养囤积同样必不可少。不多会,嚷着“饿得慌”,萍就取出饼干和广东朋友丹分食起来,而新也聊起了喝茶之后,居然改变了素食习性,大块吃肉的笑话来。
Part2/付与断井残垣
坐到一点来钟,开始准备进山,一部分人主张开车,另一部分人却提议徒步。最后,主随客便,还是采纳了萍、丹和黄的建议。从军家门口出发,又走了段水泥路面,大约一二里的路,经过了“姑娘寨”,才是进山的土路。窄窄的崎岖小路,蜿蜒在坡面山体的中央,右边高出的是低改后的茶地,左边深深斜下去的却是长着经年老树的陡坡。
“哇,野板栗,噢,还有核桃!”不多久 丹就有了惊人发现。其他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只有我仍慢慢走在一边,好奇地端详起路边的小花来。丢失的记忆重回心间,让我陷入了深思:小的时候,学校的路边总是招摇着一种桔黄色的小花,普通的花序,单调的颜色,平凡得几乎让人看过即忘。可是这种小花,凋谢后却会紧团成球,仿佛天成的小珠,这也使得它由不起眼而变得醒目了起来。不知是谁最先发现了这个秘密,那时我们最爱的事,就是在放学的路上,尽可能地搜集那种小花球,然后穿针引线,串成漂亮的花串儿,戴在手腕,戴在脖颈上……
凝望着山道上的花,杂草中的花,不起眼的,平凡的小花,定定地看着,我一时惊省:其实美丽,更多时只不过被用心端详后的结果。 “请你看见我,请你对我付出关注。”相信每朵开放过的花儿都这样恳切地请求过,只是呼唤的声音,并不被人们听到。
俯视山脊上的星星野花,再仰望着群山的苍老,浑噩间,感觉到了某种生命的渺小。我正在发着愣,“有蛇!”,一声惊呼快速来,接着便看到了军在前面做了“止步”的手势。
Part3/良辰美景奈何
基于前方的状况不明,萍、丹和我都高度紧张地站在了原地。远远地看见新和黄也已经分立两旁,军则从路边拾了一根树枝,对着前边草丛就是一阵猛抽,不多会儿,他便挑起一具长长软体的东西,抛向了山坡。“好啦。”等到他们做出手势,我们这才又跟了上去。
“干嘛扔了?多可惜,不如带回家去……”丹边嘀咕,又边问我:“你怕蛇吗?”
“呃,不怕。啊一一”我回答得正心不在焉,却撞见一条新从泥土里钻出的黑乎乎蠕动的身形,立刻忍不住惊叫起来。 “也不是啦,我特怕软体的东东……”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好认真地解释:“比如毛毛虫,再比如葡萄叶上的‘青叮子’,还有蚯蚓,你根本不知道上月我在普洱经历的是什么一一刚下过雨,土里的蚯蚓全都钻到行人道来,那才真是简直了。”
说着话,蹩上了另一条便道,“哇,要到了要到了。”我给她们打劲,随后便扶住一棵树干,除下鞋子,倒了倒里面的泥土。看着我,萍和丹似乎也找到了脚底不舒服的原因,不由得争先恐后做起了同样的动作,然后才和我一路小跑,向着目的地冲锋起来。
仍旧是处于铁丝网围护当中,拍近照时只能朝上掀起一点,冒险猫腰才能够往里面钻;仍旧是失守的篱笆台子,茅草屋,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只有墙上的铁钉上醒目挂着条弃置的破牛仔裤表示这里并非从来“无主”一一古茶树周围的一切,和四月初来时毫无区别。
“茶市刚开始时,是有人守着收拍照钱的,十块钱一次,有一回,我带了朋友来,他们也上来收,当场就被我骂了下去……”
甚至,就连军的开场自也和那时大同小异,侧耳听着,我情不自禁偷笑了起来。
Part4/赏心乐事谁家
直了这时,南糯行程也行将步入完结,可是,毕竟进山是看茶树来的,很有必要介绍一下那棵古老的茶树,可是,该说些什么呢?
关于她……
我想,如果非得要选择一个代词来进行指代,它就该是“她”而不是“他”。在八百年漫长时间所赋与的想像空间中,它理应是一种威武的姿态,同高大,粗壮等等形容词紧密相联。然而现实中,它却始终宛然只是“她”的模样:枝条纤细,妙曼婆娑,优雅地伫立在本来的地方,恬静地表达着自我的存在。仿佛应和着这番恬静,周围涧水轰鸣,鸟儿欢唱,不知不觉就合奏出了一曲空山寂静的旋律。
临行,萍摘下一朵新开的茶花,簪在了脑后。
“这个算是什么事啊!”望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我们都忍不住地笑。
眼前却懵懂地闪过了电影《史密斯夫妇》的镜头:清晨,她看到他送来的早餐托盘,和顺带附上的新采花束,几乎没有迟疑,立时信手簪上了发鬓。一个是随意,一个是信手,一切宛似乎漫无边际,却都恰只是刚刚正好:正如他奉上的花束,她流露出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