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爸爸妈妈罕见地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提她姐姐干什么!人死都死了,我们被嘲笑也就算了,你难道要乐乐也被其他的人嘲笑,笑她有个懦弱、无能、一无是处的姐姐吗!”
母亲听到这句嘶吼,气势弱了下去,眼眶通红,双手捂住了脸,慢慢地蹲了下去,无助的抽泣着。
死了就解脱了。
冬天,顶楼的风刮的人脸上生疼生疼的,我迈着欢快的步子 一步一步往前走。
马上就解脱了。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承受能力不行啊,心里一不高兴就喜欢玩自杀…”
“可不是嘛,父母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父母的吗…”
“我说啊,哪有什么抑郁症,不就是整天无所事事闲得慌…”
第一年。母亲整日抱着我的照片,以泪洗面,父亲每天阴郁着脸色上下班,家里死气沉沉。
第二年。邻里亲戚谈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依旧是把我作为谈资,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教育者姿态对他们的小辈说——“你们千万不要学xx楼的那个xxx啊,一点小事就要自杀,这种人就是社会的败类!”
第三年。爸爸妈妈老了很多,明明没有笑,眼角的皱纹还是清晰可见。对我们家的讥讽声也少了很多,更多的是几声叹息,和劝说声。
“再要个孩子吧,总不能因为她…就——唉…”
第四年。我有了个妹妹。父母给她起名叫乐乐。快乐的乐。
第五年。妹妹有两个小梨涡,我每次趴在婴儿床旁边的时候,就想戳戳她肉肉的小脸,可是每次伸出手却触碰不到。真可惜啊。
第六年。爸爸每次将妹妹举高高时,妹妹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咯咯地露出她的两个小梨涡,妈妈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第七年。爸爸妈妈将家里我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放在一个黑色盒子里。
第八年。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喜欢妹妹。过年的时候,她扎着两个团子头,穿得像一只小熊,胖乎乎圆滚滚的给所有人拜年,我听见她奶声奶气地叫了“爸爸”,叫了“妈妈”,叫了“爷爷”,突然很想听她喊一声“姐姐”。
第九年。家里所有关于我的痕迹全都被扫除了。那张大相框里,爸爸妈妈托着妹妹,妹妹坐在中间笑得暖洋洋的。
第十年。妹妹放学回家,闷闷不乐地问爸爸妈妈。
“妈妈,我是不是有个姐姐呀?”
“我听班上的小朋友说,姐姐是个胆小鬼,是坏孩子。”
她仰起一张落满了泪的小脸,鼻尖通红通红的,带着哭腔哽咽道。
“楼下的张阿姨也说我的姐姐是坏孩子,说她不懂事。妈妈,是不是真的呀。”
我飘在妹妹旁边,默念道。
是的,你的姐姐是个坏孩子。
母亲蹲下,摸了摸妹妹的头。
“乐乐,你是有一个姐——”
“哪有什么姐姐!”
父亲几近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妹妹没有见过父亲发火时候的样子,当即吓得哇哇大哭。
我飘在旁边,不知所措。
都怪我。
母亲将妹妹安抚好后,与父亲爆发了一次自我死去十年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那是她的姐姐!让她知道她有个姐姐是错事吗!”
母亲尖着嗓子,声嘶力竭。
“你要让乐乐,也活在别人的看法之中,让她也被别人嘲笑吗!”
“人死都死了,我们被嘲笑也就算了,你难道要乐乐也被其他的人嘲笑,笑她有个懦弱、无能、一无是处的姐姐吗!”
母亲听到这句嘶吼,气势弱了下去,眼眶通红,双手捂住了脸,慢慢地蹲了下去,无助的抽泣着。
“不怪她…那是病…那是病……”
怪我的。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承受能力不行啊,心里一不高兴就喜欢玩自杀…”
“可不是嘛,父母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父母的吗…”
“我说啊,哪有什么抑郁症,不就是整天无所事事闲得慌…”
我死的第十年,又踏上了那座楼顶。
“死了就解脱了”
不是的。
解脱是不可能解脱的。
死也不可能解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