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年暑假，我便一定要去外婆家。

    因为外婆家的后山有一片桃林，还因为去外婆家的村口有一条小河。

    那时候的快乐很简单，饿了便上山摘偷桃，热了便瞒着外婆悄悄下河摸鱼。

    还记得外婆家的瓦房旁边有一小片竹林，有时候我出去得久了，外婆便扯着竹藤下河寻我。

    当小河欢快的流淌声被我的求饶声掩盖，河岸上的小姑娘便会捂着小嘴笑得没心没肺。

    我恨恨的盯了表妹一眼，然后捂着屁股哭得撕心裂肺。

    表哥憋着脸不敢哭出声，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扯过岸上的衣裤遮羞。

    后来我想明白了，为什么一起下的河，可每次他身上藤条印都比我要多许多。

    表哥年长我三岁，自小二舅便带他在水中嘻水，所以水性颇好。

    而我一直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八岁的他带着五岁的我下河摸鱼，还哪里深往哪去，无疑是拿我不当回事儿……

    现在想想，我顿感外婆当年打得轻了！

    我年纪小不懂事便罢了，你年纪大还能跟着不懂事？

    2

    六岁那年的桃熟得早一些，后山桃林中满地的霉桃烂核莫名戳中我的泪点，我顿时放声大哭。

    外婆心疼的把我抱回了家，神秘兮兮地从旧碗柜中拿出一只大瓷碗，安慰道：“大孙儿，别哭了，外婆给你留着呢！”

    我接过碗一看，顿时不哭了，口无遮拦的笑道：“哈哈哈……外婆你真笨！”

    碗中躺着十来个干瘪的桃，腐烂破口处还有好多细虫在蠕动。

    外婆把碗一扔，一拍脑袋：“不应该啊，你大舅说放在阴暗处能放很久的呀！”

    那时的我无法感受到老人为外孙悉心留桃的疼爱，看着一脸窘相的外婆，脑袋一转便有了其他想法，嘟囔道：“要是能和表哥下河摸鱼就好了……”

    “不行！”外婆一听坚决反对。

    看着我刚收住又要留出的泪，只得咬牙松口道：“除非你答应外婆，只在岸上看，不能下……”

    “好嘞！”我兴高采烈的打断道，找齐捕鱼工具便拉着表哥下了河。

    这次我们下得明目张胆，玩得不亦乐乎，因为我是经过外婆的同意的，就连爱打小报告的表妹都拿我没辙！

    那天我和表哥抓了一箩筐的鱼，在河里玩到傍晚才回的家，外婆用我和表哥抓的鱼煮了很大一碗鱼汤。

    鱼汤香味扑鼻，可看着盛汤的碗我却没了胃口。

    那碗是之前放桃的碗，想着之前在烂桃上蠕动的小虫，我便一阵恶心。

    所以哪怕外婆认真的给我解释了很多遍，那碗是她仔细洗刷干净过的，我还是愤怒的打翻了碗。

    大瓷碗应声而破，外婆低头看着一地的鱼块沉默了片刻，然后抄起了炉火旁的火钳。

    我见状不妙，转身便朝着屋外跑去。

    外婆佝偻的身躯一摇一摆，总也追不上我。

    我像只受惊的小狗，一边大叫救命，一边朝着村外跑去。

    后面追赶的外婆早已丢掉了火钳，愤怒也化作了焦急，她边跑边道：“大孙儿，别跑了，你快回来……外婆不凶你了……”

    可我哪里听得进去。

    我一心只想离外婆远一点，转眼间便跑到了小河旁，我盯着小河中的石墩萌生了退意。

    可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外婆，终是一咬牙，一跺脚，借着石墩一蹦一跳的逃到了对岸，三步两步窜到苞米地里便没了踪影。

    外婆在小河的那头急得泣不成声，无助得像个孩子，她一边自责大哭，一边无助地喊道：“大孙儿！你快回来哟！外婆再也不凶你了……你快回来好不嘞……”

    可我在苞米地里置若未闻，像个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

    3

    小河的歌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嘹亮，可我是被雨点砸醒的。

    漆黑的苞米地里散发着杂草的芳香，可那香味逐渐被雨水掩盖，我“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我找不到来时的路，更何况现在看不见河里的大石墩，我没法回去了。

    一想到表哥曾给我说的故事，他说这条河涨水时曾冲走了很多小孩，我便更害怕了。

    漆黑的雨夜，河流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化作了孩童的哭声，我一边大哭，又一边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

    因为我怕那些被水冲走的孩童寻着声来找我。

    苞米叶的晃动声越来越大，我终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害怕，无助的大哭着，我口齿不清的呼唤着：“外婆……外婆……孙儿害怕，你快来救救我……”

    苞米林深处传来了回应，是外婆激动中带着哽咽的声音，她回应道：“大孙儿……大孙儿……外婆在这里，外婆在这里！”

    “外婆！外婆！”我寻着那声音，不顾一切的跑去，冲断了不知多少苞米杆，白皙的手臂被划得尽是伤口。

    苞米林深处同样响起苞米杆折断的声音，我知道外婆在以同样的方式奔向我。

    我们一边唤着，一边不顾一切的向着对方冲去，直到我看到漆黑的苞米林中亮起一道微弱的光忙。

    外婆披着油布①，一边护着灯笼里的煤油灯不熄灭，一边又要寻着声慌乱找我。

    我冲进外婆的怀里，紧贴在她身上的破油布早已散落一地，她浑身都湿透了，可我却觉得温暖极了。

    4

    雨后的小河涨了一些水位，淹没了垫行的大石墩，外婆重新披上油布，让我钻到她的背上。

    我听话的就着油布爬上她的背，她紧了紧油布，确保即使她中途手酸，我也不会从她的背上掉下去。

    她把灯笼递到我的手中，庆幸的道：“还好外婆出来之前给灯笼也缝上了油布，挡住了雨水，不然现在大孙儿就看不到路咯！”

    我看着湍急浑浊的河水，害怕的闭上了眼，外婆安慰道：“大孙儿别怕，你握紧灯笼就行了，外婆这就背你过河……”

    话罢耳边响起了外婆下河的声音，我垂在她腰间的脚感受到了河水拂过，害怕得绷紧了身体。

    外婆走一步，停一下，停下来便对我说：“大孙儿别睁眼，外婆叫你睁眼你再睁眼……”

    我在她背上紧蜷得像个受惊的小鹌鹑，哪里敢睁眼？

    她走走停停，我感受着河水在我耳边从咆哮到逐渐安静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水流声逐渐远去，外婆如释重负的道：“大孙儿，过来了，可以睁眼了！”

    我在她背上摇了摇头。

    “大孙儿，那你先下来，让外婆歇会儿……”

    我继续摇头。

    外婆叹了口气，背着我爬上了山坡，山坡沟洼里忽然发出了“叭……叭……”的声响。

    我刚从害怕中缓和的心弦忽然绷紧，感受到我在她背上的动静，她笑着解释道：“大孙儿别怕，这是烟脂②，赶明儿让你表哥抓了外婆烤给你吃！”

    提到吃的，我的惧意减了一些，我钻出油布，露出一个头，好奇的问道：“烟……脂？它会咬人吗？”

    外婆摇了摇头：“不会。”

    “那……那它好吃吗？”

    外婆肯定的答道：“好吃极了！”

    “真的吗？”

    “真的！”

    “外婆，我怕黑！”

    “别怕，有外婆呢，外婆陪着你！”外婆说着不好意思的道：“其实……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怕黑……”

    “那外婆现在怎么不怕了呢？”

    “因为啊……后来有了你大舅，再后来有了你二舅，然后有了你三舅……直到有了你母亲，他们都怕黑……”

    “大家都怕黑怎么办呢？我做为他们的母亲，只得先学会不怕黑，才能保护他们呀！”

    我听得一知半解，懵懂的问道：“那外婆也会保护我吗？”

    外婆笑着回道：“外婆当然会永远保护自己的乖大孙儿啊！”

    紧绷的身心逐渐放松，我顿感手脚酸痛，我在外婆背上颤抖着道：“外婆，我好难受啊！”

    “再忍一会，马上到家了。”外婆说着说着，我的耳边便响起了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你吃年糕……”

    “外……婆……骗人……”我呢喃说道：“外婆……不会做年糕……小河边上……也没有桥……”

    此刻灯笼中的煤油已经燃尽，那火苗在灯芯上拉扯，挣扎着倒了下去，外婆听着我均匀的呼吸声，转身看向黑暗下的小河。

    忽然，她笑道：“桥，会有的。”

    5

    外婆不会做年糕，但是她会做汤圆。

    天刚蒙蒙亮，我便被一阵窸窣的响声吵醒，外婆正借着火光忙得不可开交。

    不多时，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就被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昨天傍晚时分打翻鱼汤跑出去之后，在苞米地里生啃了人家两个苞米，然后就一直饿到现在。

    困意褪去，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侵袭我的全身，我感觉我现在能吃掉一头大象！

    汤圆是外婆煮好后特意凉过再递给我的，所以我迫不及待的就往嘴里送，一个接着一个。

    然后……全部吐了出来。

    汤圆不烫，但是臭！

    我强烈怀疑做汤圆的面粉是外婆特意放在哪个旮沓留着过年吃的……结果放发霉了！

    现在我的嘴里一股子霉臭味，可是我的肚子又饿得受不了。

    于是我一边干呕着，一边流着泪往肚子里咽汤圆，外婆看着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那顿汤圆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心里阴影，以至于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碰过汤圆。

    虽然后来我克服了那种心里阴影，但我依旧没有吃过汤圆。

    因为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人能做出那种味道的汤圆，既难吃，又好吃！

    那天苞米地的主人找到了外婆家里，要求赔偿被我们损坏的苞米。

    外公和舅舅他们刚好从矿上放工回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一边数落着外婆这么大个人还和我胡闹，一边笑脸相迎赔偿了苞米地的损失。

    自那以后，外婆再也不敢凶我了。

    只要她一凶我，我便会踩着石墩逃到河的另一边，虽然那天晚上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每一次，她在河这边的呼唤声都是同样的着急。

    6

    时光如白驹过隙，流年总是有意无意的侵蚀着那片桃林。

    七十五岁的外婆得意得像个孩子，她拉着我进了屋里，神秘兮兮的打开冰箱门，拿出了两个熟得发红却没有任何腐迹的桃，她道：

    “大孙儿，外婆这回聪明了，刚买的冰箱，厉害吧！”

    7

    冰箱里的桃再也没有容易那么腐烂，可是后山的桃林已经不复存在。

    山上的桃没有了，所以河边的老人也不见了。

    今年的暑假还没到，我便放弃了去寻那片桃林想法，因为城里虽然没有桃林，却永远不会缺桃。

    22号病床，是母亲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扔掉书包，扔掉校服，扔掉一切可以影响我全力前行的物体，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曾在苞米地里给我带来温暖的河边老人奔去。

    病房里的沉默拼命压制着我狂跳的心，母亲和二舅母的脸上满是倦意，黑眼圈与她们的心同样沉重。

    表哥见到我，急忙拉着我出了病房，我颤抖着问道：“外婆，她……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

    听到这个回答，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想着病房里的场景，我问道：“他们呢？”

    表哥知道我问的是“他们”指谁，默了默答道：

    “你大表哥家最近生四胎了，你大舅，大舅母最近得帮着照料他大的那三个孩子上学，所以没时间在这里照看……”

    “你三舅去世得早，你三舅母一个人得拖着三个孩子，也没时间在这里照看……”

    “至于你四姨……你四姨父前天喝醉了和别人干了架，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你小舅，最近在闹离婚……”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真是太巧了，所有事都凑一块了，我能说什么？

    我走进病房，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外婆，去年她对我说的话还在脑海回荡。

    而如今，她却可能再也说不了话了。

    我上前，难受的握着外婆的手，我俯身对她轻声说道：“外婆，孙儿来了……”

    那一刻，我分明感受到她的手握紧了我一下。

    因为她曾说过，会永远保护她的乖大孙儿。

    8

    医院的深夜，深沉的寂静。

    二舅母和母亲在我和表哥的百般劝解之下，终于答应先回去休息休息。

    病房内的灯并不刺眼，我和表哥相对而坐，中间躺着外婆，我们一人握着她的一只手。

    就像小时候她一手牵着我们一个。

    久久的沉静之后，我和表哥轻声说起了童年趣事，而每一件我们相知的事件中，总是缺不了外婆的身影。

    表哥玩笑的道：“我觉得奶奶那时候真偏心，明明每次都是你非要我带着你玩的，可是每次被揍得最惨的却是我！”

    “你还好意思说！”我毫不留情的怼道：“想当年我一个四五岁的旱鸭子，你天天带着我下河，万一被河水冲走了怎么办？”

    “你要说外婆偏心，那我也觉得她偏心，你拿我的生命开玩笑，居然只是多打你两鞭……”我笑道：“要我说，应该打断你的腿！”

    “你呀你！”表哥摇头笑道：“从小到大就没说赢你过……”

    “那可不……”我得意的道：“那还不是因为有外婆帮着我……”

    外婆……

    说到外婆，我和表哥默契的扭头看了一眼昏迷的外婆，然后同样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我看着外婆就想到她这劳累的一生，她养大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帮养自己孩子的孩子，可现在……

    我忽然抬头看向表哥，气愤的道：“如果外婆现在清醒，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表哥不解：“后悔什么？”

    “当然是后悔养大这么一群白眼……”表哥生气的对我鼓起了眼，我见状连忙噤声。

    我这张破嘴……如果外婆能听得到，那她应该会很难过吧？

    ……

    “大……孙儿……大孙儿……”

    我紧握着的手轻轻动着，我与表哥同时抬头，然后同时答道：“诶……孙儿在……”

    表哥是二舅家的长子，所以平时外婆也叫他大孙儿，我们都是外婆的大孙儿！

    看着外婆苏醒，表哥激动的就要去叫医生，外婆却制止了她，示意让我们扶她起来坐坐。

    那晚外婆不准我们叫任何一个人，她给我表哥说了一夜的故事。

    她说啊，大舅读书最多，可却是最小气的，小时候他想吃鸡爪。外婆骗他说小孩子不能吃鸡爪，不然以后写字像鸡爪抓的一样，难看死了！

    后来他知道了这个事是假的，整整气了三个月没搭理外婆。

    外婆笑呵呵的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哪里会想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说法，只是觉得鸡腿肉比较多，所以给了他们。而鸡头鸡爪都没有肉，所以留给了自己。”

    他让我们别记恨大舅，因为他这些年来，压力的确太大了，每次见他都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外婆还说，她最喜欢的就是二舅和我的母亲，因为二舅憨厚老实，而我母亲聪慧善良。

    三舅也很聪明，但是聪明没放在正道上，所以早早便离开了人世。

    至于小舅，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分不清轻重。

    但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她的孩子，从她当他们的母亲开始，便都是想着一视同仁的。

    可一碗水端平容易，这么多碗，总会有顾不过来的地方，他们中或许会有怨恨她的，但是她不怪他，因为她是他们的母亲。

    也希望我们不要怨他们，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长辈。

    让我们记住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外婆说着说着，天便亮了，她说她累了，想睡了。

    我看着她的模样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她艰难的伸手，想替我抹去脸上的泪，可那手却怎么也抬不起了。

    我只得握住她的手，放到我的脸上，她一边摸着我的泪，一边笑道：“憨孙儿，人生来……本就是会死的……”

    “可是……可是我……我怕黑呀……”

    外婆说她怕黑，是啊，在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她也怕黑。

    但是她成为母亲之后，她得学会战胜黑暗，因为……这样才能保护她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的手无力的垂落，嘴里不停的念道：“我不悔……不悔……不悔……”

    念着念着，便彻底安静了下去。

    表哥急得六神无主，一边大声呼喊着医生，一边拿出手机不停拨着电话。

    而我却忽然感到无比平静，我伸手抹去外婆眼角的泪，我说：“别怕，有孙儿呢，孙儿会一直陪着您……”

    9

    我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汤圆了，但是河边却真的有了桥。

    河边兴修水库，河水涨了几个水位，村民再也无法踩石墩过河了，于是村里出钱建了一座甩桥③。

    我时常带着孩子在桥上“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儿子上前踢了我一脚：“老爹你又扯谎，我外婆家又不在这里，况且我外婆家那里没桥！”

    “你外婆家不在这里，但是老子的外婆家在啊！”我抬头看了一眼半坡上那个已经倒塌了的破瓦房，自语道：“至于桥，会有的！”

    然后转身拎起儿子就是一顿暴揍，小崽子，臂膀硬了，敢踢老子了哈！

    调皮的大儿子顿时哭撕心裂肺，俏皮小女儿却笑得没心没肺，甩桥轻轻的摇着……

    摇啊摇，带走了哭笑声……

    摇啊摇，也带走我的回忆……

    10

    我看着病床前的“22”，总觉得似曾相识。

    昏昏沉沉之间，我听到一句气愤声音，那是我大孙儿的声音，他道：“如果爷爷现在清醒，你说他会不会后悔。”

    我大孙女的声音接着响起：“后悔什么？”

    “当然是后悔养大这么一群白眼……”

    大孙儿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我听到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大孙儿接着道：“我这张破嘴……如果爷爷能听得到，那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说着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家伙，比爷爷当年有出息，爷爷当年也想扇自己，可愣是……没下得去手。

    “爷爷，爷爷，快起来陪我玩遥控车！”

    这是老幺家的儿子。

    “爷爷，爷爷，您快起来看看我新买芭比娃娃。”

    这是老三家的二女儿。

    “爷爷，爷爷，阳台上的石斛就要发芽了，可是您还没教会我怎么分植呢！”

    这是老大家的小儿子，平时就他和我走得罪近，都喜欢捣鼓花草。

    “你们都滚出去玩，别吵到爷爷休息！”

    这是我的憨大孙，你真是个憨憨，爷爷就要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爸！”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声音的主人，这是我那俏皮的女儿，可惜嫁得有些远了，没想到也赶回来了，真好！

    忽然觉得好累啊！

    外婆那张被我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笑颜如花，得意的问道：“乖大孙儿……你悔吗？”

    我同样笑着回道：“我不悔……不悔……不悔……”

    我有他们，就像您当年有我们，既如此，还有什么好悔的呢？

    我只是忽然觉得难受极了，氧气罩里的氧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对着外婆颤抖着道：“外婆，我好难受啊！”

    外婆和蔼的道：“再忍一会，马上到家了……”

    “可是……可是我……我怕黑呀……”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躺过你躺过的床，算不算一直陪着您？

    11

    医生摆手表示回天乏术，然后拿走了那个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氧气罩。

    整个病房被悲痛的哭喊声充斥着。

    可我的大孙儿却异常平静，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对我说：“别怕，有孙儿呢，孙儿会一直陪着您……”

    ……终。

    注释①

    油布：指的是油和布共同组成的一种布，一般由织物浸油获得。（在农村大多用来修补瓦房和茅草屋顶，用来防水。）

    注释②

    烟脂：地方叫法，类似于牛蛙，“田鸡”类野生动物，因表皮粘滑，呈黑绿交加（大家不妨想想牛蛙），且带着浓郁的烟臭为，因此唤之“烟脂”。

    （因为它和青蛙一样是吃害虫的，而且又是野生动物，所以这里呼吁大家保护它而不是伤害它。）

    注释③

    甩桥：也称晃桥，甩甩桥，多用于山谷景区供旅人挑战自我，增强自信的项目之一。

    偶尔在乡下的河道上也能看到，供旅人过河所用。（因该桥有一定危险性，未成年人请在家长的陪同下过桥，建议别随便玩“摇啊摇”，摇坏了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