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一个时代符号的死亡:西门庆之死
初十,月娘发了请帖,请众官的娘子们正月十二来赴宴看灯,也请了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洪四儿、李铭、吴惠、郑奉到十二来倒酒唱戏伺候。
潘金莲一听,要请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娘子,回屋就撺掇让她娘赶紧走,月娘说,怎么走得这么着急?金莲说,家里舍着孩子,没人看,让她走吧。月娘赶紧收拾了两盒子点心茶食,给了她轿子钱,打发走了。回头金莲跟李娇儿说,月娘十二请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的娘子,让她一个穷老太婆在这干嘛?说是客人吧,连件好衣服也没有,说是烧火做饭的老妈子吧,又不像,走了利索。
贲四回来了,西门庆把绒线铺子钥匙给他,然后让他扎烟花,等十二放给大家看。在绒线铺子隔壁又开了一间铺子,说等韩道国、来保进绸缎回来后,让吴二舅接着卖。
应伯爵领着李三来了,说有买卖问西门庆做不做。李三说,皇帝要盖园林,好大的工程,亭台殿阁,各种阁楼什么的,都需要珍禽奇兽、炉鼎、石鼓、古董玩器摆设什么的,东京下了文书,天下十三个省,每个省都要采购几万两银子的古器。咱东平府,做派了两万两(两千万),我就想着我们把这个活接过来,张大户家的张二官已经答应入伙,他可以出五百万,爹你出五百万,我,应伯爵,黄四,黄四的两个伙计,也出点(又要借西门庆的),我们就接了这买卖。
西门庆说,与别人合伙做,还不如我自己做呢,我难道还拿不出两千万来?李三说,那我们就不找张二官了。西门庆说,让贲四也入伙吧,让他帮我跑腿。西门庆又问,现在批文到哪了?李三说,到宋巡按那里了,爹要是想接这个买卖,得赶紧让人去把批文拿来,要不让别人拿去了,咱就捞不着了,兵贵神速。西门庆说,没关系,关系硬得很,让别人拿去了,我也能弄回来。马上派人去。李三说,宋巡按现在在兖州视察工作呢,得去兖州找他。
西门庆叫陈敬济写了帖子,吩咐春鸿、来爵跟李三一起去兖州找宋巡按,临走前给了他俩十两黄金(四五万)给宋大人带去。
十二日,各位官员的娘子都来西门庆家吃酒,但是西门庆期待的王三官的娘子黄氏没来,西门庆偷偷躲在帘子后面偷看,不看还好,这一看,了不得了,看到了何千户的娘子蓝氏,貌若天仙,举止优雅,如仙女下凡,西门庆立马就着迷了,魂飞天外,魄丧九霄。月娘让西门庆出来拜见,西门庆巴不得呢,赶紧出来作揖,闻着蓝氏身上香气扑鼻,更是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西门庆精神透支了,在这边陪应伯爵喝酒,在酒席上直犯困,应伯爵说,哥你今天不高兴啊,怎么睡着了?西门庆说,我昨天没睡好,今天总犯困。
晚上,众娘子出来看了烟花,然后蓝氏进轿子要走,西门庆躲在黑影里又偷看了蓝氏,受不了了,往回走黑影里碰到了来爵的媳妇惠元,就搂过来解馋,这来爵的媳妇原先在王皇亲家伺候,后来因为勾引主子被撵出来了,看到西门庆要她,怎么不从。
完事后,西门庆又来到酒席上跟众人喝酒,席散了之后,吩咐来唱曲的说,正月十五,请周守备、何千户、荆都监等人吃酒,那天也来伺候,说完去月娘房间里休息了。
月娘半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李瓶儿从箱子里掏出来一个大红绒袍给她,潘金莲一下躲过去穿在身上,月娘生气说,她那件皮袄你拿去了,又来抢我的袍子。潘金莲使性子,把袍子撕了一个大口子,两人吵起来,月娘醒了。
第二天,西门庆头疼,不去上班了(真好),打发玉箫给来爵的老婆送去了一个金簪子和四个银戒指,惠元很高兴。
王六儿让王经给西门庆带来了一包玩意儿,里面有王六儿用头发做的同心结和一个精心缝制的鸳鸯钱包。
西门庆跟月娘说,不知道怎么了,没精神,腿疼。月娘说,可能是春气。你快起来吃点东西吧,花大舅生日,要不你去那解解闷?西门庆说,我去狮子街找吴二舅喝酒去吧。
西门庆跟吴二舅吃了一会儿,就去找王六儿了,西门庆心中想着何千户的娘子蓝氏,喝酒玩耍,跟王六儿睡到后半夜才回家。
回家路上路过一个桥洞子,只见从桥洞子底下钻出个黑影,一下子向西门庆扑过去,西门庆吓了一跳,马也吓了一跳,狂奔到家才停下来。
回到家,西门庆就到了金莲屋里,踏上了自己的死亡之旅。
这潘金莲看西门庆回来,喝得烂醉如泥,而且刚从王六儿那里回来,根本不行,西门庆迷迷糊糊,半醒半睡,金莲想起来西门庆有之前胡僧给的春药,然后问西门庆放哪了,西门庆迷迷糊糊闭着眼说,在包里。潘金莲打开一看,还有四个,自己吃了一个,怕药效不够,把剩下的三个,都给西门庆喂下去了。西门庆喝醉了,知道个屁,都吃了下去。
犹记的胡僧的嘱咐:一次只能吃一个,谨记!谨记!
过了很长时间,潘金莲倒是满意了,西门庆一直没来,最后来了,一开始是sperm,然后是血,西门庆直接昏死过去了。不一会儿,西门庆醒了,金莲问他,你感觉怎么样?西门庆说,我头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潘金莲闭口不提给他吃药的事。
第二天早晨,西门庆一起来,直接就倒了,春梅赶紧扶着,才没受伤,潘金莲赶紧说,你没吃东西,虚弱,吃点东西再出去吧。
秋菊去后面拿粥,跟孙雪娥说西门庆晕倒了。被月娘听见了,吓得不行,赶紧来看他。
西门庆说,心里发飘,懒得动弹。月娘说,你别去上班了吧。西门庆说,我不去了,我去前面看女婿写请帖,正月十五请周守备他们。
如意儿挤了奶,让西门庆吃了延寿丹,春梅扶着往外走,走到角门,眼前一黑,身子晃荡,就又要倒,月娘说,你赶紧在床上躺两天吧。西门庆就又回到潘金莲屋里了(要是走了,还能多活几天)。
月娘把潘金莲叫过来,开始审问。
月娘:老实交代,昨晚你俩干嘛了?
金莲:大姐,天地良心,他昨天晚上回来晚了,来我屋里,还跟我要酒喝,我拿茶当酒,让他吃了茶,就打发他睡觉了,啥也没干。肯定是在外面胡搞来着,在咱家里,什么事也没发生。
玉楼也来了,月娘把玳安、琴童叫过来,问,你爹昨天去哪里喝酒了。他俩一口咬定,就说在吴二舅和贲四那喝酒。月娘又把吴二舅叫来问,二舅说,在我这喝了一会儿就走了。月娘大发雷霆,就把玳安叫过来要打,玳安才说实话,说去韩道国家王六儿那去了。
潘金莲一听,可算是能撇清关系了。但是还需要再来一发炮弹,彻底转嫁到别人头上。那天月娘她们去何千户家,西门庆回来得晚,说去应伯爵家,潘金莲是不信的。
潘金莲:姐姐刚才还埋怨我,真是冤枉好人啊,姐姐你再问,前天咱去何千户家,他爹去哪里喝酒了?
月娘问了玳安,玳安隐瞒不过,就说去王招宣府林太太那里了。把跟林太太那些事,都告诉了月娘。
月娘说,怪不得让我邀请她来看灯,原来有这一腿。月娘就把林太太骂了一顿,潘金莲也在旁边骂,月娘看不下去了。
月娘:那个林太太,你还骂她,她说你从小在她家里当丫鬟伺候呢。(意思就是说,不能这么骂主子)
金莲一听,脸红到脖子,老底被人揭了,就开骂。
金莲:放她娘的屁,我平白无故在她家干嘛?是我姨娘跟她家住隔壁,她家里有个花园,小时候我在我姨娘家住,经常跟她家的孩子一起在花园里玩,这就说我在她家伺候,谁认得她是谁?
月娘:你看你,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张口就在那骂啥!
潘金莲这才不言语了。(金莲挣的就是脸面,不能让别人小看了,怎么能让人知道她以前做过丫鬟!)
李铭来问正月十五还来不来唱,月娘说不唱了,你爹病了。
西门庆还指望熬两天就好了,没想到第二天下体肿得跟茄子一样大,撒尿疼得不行,犹如刀割。
月娘跟西门庆说,你跟何千户说,你这几天就不去上班了,你这么大的身子,两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能受得了?你现在太虚弱,赶紧去请任医生来吧。
西门庆很不好意思,就不让请任医生,说,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应伯爵听说西门庆病了,来跟西门庆说话。问西门庆感觉怎么样。西门庆说,身子软,头晕,走路都不行,月娘说让我请医生,我说没什么大事,叫医生干嘛?应伯爵说,大哥你这就不对了,还是请他来看看吧,吃点药,这几天有春气,好多人都有痰火。昨天李铭说十五不摆酒了,说你病了,吓我一跳。
应伯爵说完,然后走了,西门庆请了任医生来。任医生说,这是脱阳之症,需补阴虚。给开了药,西门庆倒是不头晕了,但是身子还是软,下面越发肿胀的厉害。
不一会儿,李桂姐跟吴银儿来看西门庆,磕完头说,爹心里不自在?西门庆说,来就来,拿什么礼物啊,不知道怎么了,今年春气发得厉害。李桂姐说,爹这是喝酒喝多了,过几天就好了。
应伯爵领着谢希大、常峙节来看望,西门庆留他们在屋里吃酒,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
应伯爵出来,告诉玳安说,你跟大娘说,我看你爹脸色不好,挺严重的,胡太医治疗痰气很拿手,赶紧请人来吧,玳安跟月娘说了,月娘慌了,跟西门庆说。西门庆说,之前请胡太医来看李瓶儿,他什么都不懂。月娘说,佛度有缘人,没准你的病他刚好就治好了呢。西门庆说,那好吧。
胡太医来了,说是下部蕴毒,给开了药。又找了何医生来,说,湿痰流聚,心肾不交,也给开了药。这何医生估计水平不高,估计给西门庆开成了壮阳的药,结果吃了更是“昼夜不倒”,晚上潘金莲还不放过他,一顿折腾,西门庆昏了醒,醒了又昏,晕死过去好几次。正所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第二天,何千户来看望,月娘跟西门庆说,在这里不是个见客人的地方。这才离开了潘金莲的屋子,到月娘那里去了。
何千户说,好点了吗?西门庆说,头不疼了,但是下面还是肿胀得厉害。我这几天不能上班,局里的事就拜托你了。何千户说,你放心养病。我认识一个刘医生,会治疗疮毒,让他来看看吧。
刘医生来给开了药,还是没有什么用。
郑爱月送来了一些乳鸽给西门庆吃,爱月跪在床上,一口口地喂他,西门庆强打精神,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月娘招待了爱月晚饭,给了她五百块钱,回家了。说过几天再来看爹。
到了晚上,西门庆又吃了刘医生的第二帖药,浑身疼痛,叫了一夜。到了五更天,下面肿的“茄子”终于胀破了,流了一滩血,生出很多疳疮来,流了好多黄水。西门庆又昏死了过去。
月娘慌了神,赶紧请刘婆子来跳大神,又去周守备家去请吴神仙,之前吴神仙说西门庆今年有呕血流脓之灾,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不想贲四说,吴神仙在门外土地庙呢,在那给人看病。月娘赶紧请了来。吴神仙来看了看西门庆,说了一段话,总结就是:酒色过度,灯尽油干肾水枯,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月娘又让吴神仙给西门庆算命,吴神仙说,发财发福,难保寿源。月娘惶恐,打发吴神仙走了。月娘烧香拜佛,许愿说,如果丈夫能好,我情愿去泰山顶上给王母娘娘烧香磕头三年。众人都许愿,唯独金莲跟李娇儿不许。
西门庆觉得身子沉重,感觉就要昏过去了,看见武大郎跟花子虚在眼前,向他讨债,西门庆不敢告诉别人,只让别人守着他,不能离开。月娘这会儿不在,拉着金莲的手说话,满眼流泪,心中不舍。
西门庆:我的冤家,我死后,你们要好好守我的灵,不要把这个家给散了。
潘金莲:我是不想走,只怕别人容不下我。(金莲知道自己以前做了不少坏事)
西门庆:等月娘来,我跟她说。
月娘进来,看见两个人眼睛都哭红了,就跟西门庆说话。
月娘:我的哥哥,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几句,也算是咱俩夫妻一场。
西门庆听了,眼泪不止,哽咽起来。
西门庆:是我自己时运不济,有两句话跟你说,我死后,你要是能生下一儿半女,你们姐妹们好生在一起,不要散了这个家,叫别人笑话。
又指着金莲说:六儿从前的事,你多担待她吧。
说完,月娘大哭不止,眼泪珍珠般往下掉。
西门庆把陈敬济叫过来。
西门庆:女婿,养儿子靠儿子,没儿子靠女婿,我待你就跟我亲生的儿子一般,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发送我入土,这个家你要帮扶着你娘们过日子,别叫人笑话。
然后又嘱咐道:
我死了以后,缎子铺是五千万的本钱,有乔大户的股份,连本带息,你算好了给人家。叫傅伙计把剩下的货卖一卖,这个铺子不要开了。
贲四的绒线铺子,本钱六百五十万,吴二舅那边的绸绒铺本钱是五百万,都把货卖掉,把钱收回来。
李三说的那个古器的买卖,不要做了,叫你应二叔拿给别人做吧。
李三、黄四还欠我们本钱五十万,利息十五万,要回来用这些钱给我出殡用。
你就跟傅伙计守着家门口这两个铺子,当铺值两千万,生药铺值五百万。
韩道国跟来保船上还有四百万的货。等化了冰开了河,把船迎上来,把货卖了,你们当生活费。
前面刘学官还欠我二十万,华主簿欠我五万,门外的徐四铺内,连本带息还欠我三十四万,都有合同在。你们赶紧把债要回来。
然后回头把对门和狮子街的房子都卖了吧,怕你们娘几个照顾不过来。
西门庆呜呜咽咽地哭了,陈敬济说,爹吩咐的,儿子都知道了。
粗略估计,西门庆临死前的身价应该有一个亿左右。
不一会儿,傅伙计、甘伙计、吴二舅、贲四、崔本,都进来看了西门庆,西门庆吩咐了一番,众人都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众人一看西门庆病得很厉害,也都嗟叹而去。
过了两天,月娘还傻傻地奢望西门庆能好,谁知等到正月二十一,五更时分,西门庆浑身火一样烫,疼得不行,跟牛一样嚎了半天,喘息了半夜,挨到早上九点多,呜呼哀哉,断气身亡,时年三十三岁。
正所谓: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也正应了全书开头的那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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