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村里的傻孩子们又开始瞎嘟囔了，我看的热闹，这股傻劲另我发笑的，不过要赶紧赶回师傅那里，晚上还要背书呢。
从小，我就跟着师傅学习命理知识。师傅教导我说，习命理之人，要会顺应天命。
我们住在山上一座庙里，有时我会好奇山下人的生活，常常趁着晚上偷偷溜下去，躲在树上和房顶上，偷偷看孩子们耍闹，听大人们聊天。
山上养了一窝兔子，这些兔子有的长不大就要被卖掉、放掉，有的兔子却能安度晚年，我也不明白师傅怎样想的。这兔子看起来紧实，肉定劲道。干嘛不吃呢？我还没尝过兔肉。
他常说：命自有天定。他靠这话下山去，可村里人不吃这套。
师傅去村里讨要物资，有人总是以严厉的眼神回应，有时嘴里还恶狠狠道：“你敢再来！”。但也有心好的人，给了我们粮食和钱财，这时，师傅常以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望着这家人:您会有好运的!
可奇怪的是，那些好人家，给了我们物资之后，果真都像应了师傅的话一般走了好运。
大概是，好人有好报吧!
师傅总像自我说服一样：“或许就是因为村里那群人，我们才会到这山上来！”
我也有疑问：“或许?你也从小便在这山上吗?”
师傅这时便把书摔在我头上：“这时候脑子倒是机灵!”
只是每次说到村里人，他便要出了院子去走走，说是愁太多，消消愁。
2.
那天有一对夫妇来拜访了，带了很多谷物鸡蛋。我见他们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常常往师傅身上泼脏东西的那家人。
师傅却好像忘记了一样，拿了他们的礼物，便欢喜地请人家进屋喝茶了。我在心里暗骂：这墙头草！
师傅像读了我的心一样自言自语道:“我收这鸡蛋，可是为他们求的福啊。”
这家人有一个女儿，从小身体健健康康的，可最近却因感冒下不了床，医生一给看，也只诊断出风寒。眼看女儿的身子消瘦的厉害，不出一个月脸就煞白了，家人急得要命，怎得也治不好这病。直到村里长了岁数的老人，叫他们上山来。
那男人也顾不得面子，声音都要颤抖，求师傅网开一面，救救女儿。
这事又与我师傅有何关系？
师傅听后，面色凝重了许多，久久不做声。
这家人看师傅话也不说，甚是焦急，那女人甚至给师傅跪了下来，头磕地砰砰响。
这时师傅给我使了眼色，我便立马把这家人请了出家门。
他长叹一声:"命数，改不了的。"
师傅又出门散步了，脸上带的愁苦，我一眼便识得出。
可我感觉不到任何的触动，人间自有疾苦，何况这家人也从未同情他人之苦。
夜里起夜时，听屋外有些动静。出去一看，竟是白天那对夫妻，拿了些东西，在喂一只兔子。我一声呵斥：“站住！”。这夫妻二人便一窜跑了。我急得看兔子，没顾得去追他们。
第二天，我将夜里发生的事告诉师傅。
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声音里带着失落:"这欠下的债，还能还的清吗。"
那家人喂的兔子，几天前还奄奄一息，没成想这却精神了许多。
这月我们再又下山去讨要物资，竟见那家的女儿生气十足了。我生出一阵怯意。
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逗着兔子玩了。
3.
这年师傅像是抑郁了一样，常一个人坐在院门口，望着那群兔子一个人发呆。
夜里我也常听到师傅一个人穿衣出门的声音，有时我跟着，却发现师傅还是一个人走着停着着，或坐下发呆。
师傅不管我了，我常一个人再跑到山下去，看那群人的生活。
我听到了许许多多八卦，谁家的媳妇又跟哪个男人好了，谁家的儿子生意上有了大出息......
看师傅常闷闷不乐，我便讲些山下的事情给师傅听，有时真的管用了，师傅脸色露出了笑意。
我还听到：那家来拜访的人家，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说是媳妇难产，差点母子不保，眼看要闭眼的份上，小孩子一哭，这媳妇也醒了。
一年前大女儿才从鬼门关给拉扯回来，现在这母子俩又有这般好运，村里人纷纷说是上天的恩赐。
就在我讲到这家人的事情的时候，师傅愣住了，像是触电一样，我分明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他头低了下来，还像是落了泪。
想到那天夜里，师傅独自出门，将白天扔掉的两只兔子，又捡了回来。
我才确定，果真是师傅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债终有主，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我常帮师傅分担做饭挑柴的活，也用心学得知识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师傅好像一天天开心起来了，再不一个人叹息发呆了。
我们出了趟村，拿着山上的货进了城，换了许多钱。师傅把这钱又换了许多好的饲料。待我们回山上去，他终于肯好好喂养这窝兔子了。一个个兔子还在添着新的崽，饲料也不断，把他们味得饱饱的。
我也与师傅分享山下的事情，说村里这两年收成很棒，卖得粮食钱，二狗出去做了生意回来盖了大瓦房，许多家里又添了新丁，张家的孩子也考上大学，家里老人听到高兴的病都好的快许多了。
但他依旧自言自语:"因果不空。"
4.
果然，好景不长。
院外的兔子们突然染了病，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我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
师傅也没作为。
那天师傅突然要下山去，多少年来头一次留我在这小庙里自己出门去。
我心里说不上的奇怪，也不敢多问。
他下山后的不久，便下起了暴雨。山石倾倒，泥水混流，山上滚下的石头砸烂了我们的门，我挣扎着走动时被乱石砸中，一时间失去了知觉。
我醒了之后，便沿着原来的山路，想要下山寻找师傅。
村里的房子倒塌了，路面被淹没了。乱石压着尸体，树上挂着血迹。残喘的人抱着互相哭泣，雨水和血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只有一片狼藉。
那树的下面躺着一个婴儿，我缓缓的走过去，抱起他，回山上去。
天地不仁。
但师傅也终究是坏了因果。
后来我修筑了原来的屋子，记得师傅的话，要去需要你的地方，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只是，我一定，一定，不会再犯师傅犯的错了。
许久，我也带着那树下的孩子，下山去讨要吃喝了。
山下的孩子们又在唱了：“门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