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洛又点了点头。
墨曦羽又十分认真的问:“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梵络“看”到这话,似是有些伤心地低下头。
墨曦羽心下了然,知他定有不为人知的苦楚,很是同情。她默默思考了一瞬,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拍了一下梵络的肩膀,眼神坚定而明亮,一字一顿的说:“既然你无处可去,那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墨曦羽认真而诚恳的看着梵络,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光芒,梵络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
墨曦羽看着梵络,笑容像绽放的白玉兰花,抓住梵络的肩膀好像不能置信的又问了一遍,梵络依然有些木然,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却无意外的被墨曦羽捕捉到,墨曦羽冲着他笑着重重点了下头,然后说:“太好了!”
云缈歌已进来好久,她看着一脸高兴的墨曦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心知她热爱捡流浪之人回家的毛病又犯了。
云缈歌清咳了一声,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拍拍她的肩提醒道:“好了,梵洛昏迷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说。”
墨曦羽这才想起来,忙接下云缈歌手中的盘子,道了声谢,对梵洛说:“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梵络看着墨曦羽的眼睛,眼中渐渐涌出了让人辨不清的茫茫大雾,如迷途的渔人在黑暗的海中迷失方向一般。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孩子般的笑了,像是三月春风中的艳阳,清澈而安详,可在无人察觉的下一秒,嘴角的笑容渐渐扭曲,显出一丝讥嘲。
墨曦羽虽然满心欢喜的要将梵络带回到自己的家中,却从未想过这完全就是她自己的自作主张,哥哥根本就不会同意。
她拉着梵洛刚跨进墨府的大门,下人们就都纷纷朝墨曦羽打眼色,手里比划着噤声之类的动作,墨曦羽心知不妙,遂收起自己的顽劣,换上一副能溺死人的甜美笑容,拉着梵络缓着步子,如大家闺秀般盈盈的向前厅走去。
墨袭风疲倦的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眼睛微闭在心中暗暗的叹气。今天学堂的教习派人来告状,说曦羽小姐根本没有出现。他又问了惜嫣,可是一惯温顺懂事的惜嫣竟然也帮着曦羽说谎,说她是下了课才出去的。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管教这个妹妹了。
墨曦羽为墨袭风端了一杯浓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几案上,然后小声的唤了声:“哥哥。”拿着茶盘,垂首立在一旁等待。
似是过了好久,墨袭风才反应过来为自己端茶的是墨曦羽,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墨曦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如沉静的风荷般清丽,墨袭风看了她一眼,满腔的愤怒和疲惫只觉像被放飞了的纸鸢,只剩下随风摆动的无力感。
他深重的叹了口气,声音不怎么自然的问道:“你回来了?”
墨曦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墨袭风就发现了她身后安静站着的梵络,不悦的皱了皱眉又问:“他是谁?”声音中透着冰冷。
墨曦羽一直都在烦恼究竟该怎么和哥哥解释梵络的事情,可是现在哥哥既然这么问了,她便决定干脆将计就计,直截了当的和哥哥说好了,反正迟早是要说的,赶早不赶巧,所以她把心一横,堆起笑脸,温柔至极的回道:“他叫梵络,是个孤儿。他听不到也不会说话,不是很可怜么,哥哥我们就收留他吧。”
墨袭风闻言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梵络面前,面容冷峻的审视着他不发一语,梵络依然低着头站在那里,眼中无波无澜。
两个人就仿佛时间凝固般定在那里,只有呼吸声隐约可闻。墨曦羽心中忐忑,不知道哥哥会说什么做什么,两只手在衣袖下绞来绞去的。
过了一会,墨袭风双眼微眯,点点头,看似是对着墨曦羽说话,双眼却依旧直视着梵络:“先把他留在府里吧。”然后吩咐下人道:“带他去棋园。”
墨曦羽听到哥哥如此安排,小脸瞬间皱了起来。
哥哥虽然将梵络留了下来,但棋园是墨府琴棋书画四园中最为偏僻的地方,久无人居且少有人打理,与荒宅无异。哥哥将梵络支去那种地方,分明就是不信任他,想将他监视起来。
还未等墨曦羽说什么反驳的话,下人们便立刻依墨袭风的命令恭敬地带走了梵络,梵络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低垂双眼,淡漠的随着下人的指引而去。
等梵络走远,墨曦羽才有些不情愿的问:“哥哥,为什么要把梵络安排到棋园去住,那里条件简陋,又冷又偏僻,梵洛的身上还有伤,在那里过不好的。”
墨袭风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说:“如果他真是孤儿无依无靠,流浪在外,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是奢求,那么棋园对他来说已算是极好的安身之处了,断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墨袭风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此人来路不明,不知底细,我怎么能对他放心。就算是对他放心,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和你住在一起么?”
墨曦羽被墨袭风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着急的辩解:“哥哥你说什么呢!”
墨袭风微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边不着痕迹的给萨念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将墨曦羽推到厅外说:“快点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墨曦羽还想再说什么,却转头看见墨袭风一脸疲惫的样子,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从前厅出来后,就一个人有些恍惚的向前走着,本想去棋园看看梵络,但走到一半就被萨念拦了下来,半强迫半恳求地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墨曦羽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想着怎么才能让哥哥相信梵络,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渐渐睡意涌上双眼,她才终于决定这些事情统统改天再烦恼,于是老老实实的爬上床,沉沉睡去。
此时更深露重,寂静似盘旋的回音,让整个即若城都沉醉其中。黑色如幕,星光璀璨,梵络坐在墨曦羽房间前面长条走廊的屋檐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对面檐下墨曦羽的屋子。
灯火忽明忽暗直到完全熄灭,梵络坐在屋檐上,风吹起他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张异样苍白而又邪气张狂的俊美脸庞。月光晴好,月亮犹如一只巨大的荷叶盘一样高悬于天际,明亮而透彻,清晰可见其上的纹路,仿佛真的有嫦娥怀抱玉兔,虔诚捣药。
梵络背对着月亮,月光将他的脸照得半边印在阴影里,犹如黑夜的魔鬼。一阵夜莺的叫声打破沉静的夜,突兀的回响起来,园中渐渐有微不可查的昙花香气弥漫,梵络鼻尖轻嗅,嘴角上扬,便嘬唇回应了一声,几个黑衣如影的人就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持剑立在房檐之上,恭敬等待。
梵络并不去看他们,依旧直视着墨曦羽的房间,声音低沉的说:“想个办法让墨袭风彻底相信我。”
黑衣人低头应诺,梵络一声:“下去!”他们便眨眼之间消失无踪,仿佛本就从未出现过。
夜色浓重寂静,人群散去后,梵络依然安静的坐在房檐上眺望墨曦羽的房间,蓝色的眼睛如晦涩无法解读的海,升起无穷的大雾。他的脸英俊而充满邪气,唇薄如刀紧抿着,让人无法得知,他眼中时隐时现的微茫,究竟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