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草家的中厅，鸣音水壶的水烧开了，发出呜呜声，野草提过水壶娴熟的泡茶，请洛苏品尝当地的武夷岩茶，片刻后野草、洛苏继续适才的谈话。

野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13年老卡从傻空盟QQ群里退群了，他私下和我说已经决定回老家继承他父亲的鱼塘生意了。说真的当年我们都很苦闷，08年到13年鹭岛房价翻了一倍多，我们坚持唱空了六年，青春、时间、金钱全都搭进去了，结果呢？只能灰溜溜的卷铺盖回老家重新开始，为我们自己的无知买单...“

洛苏想起当年这些针锋相对的老对手最后一个个黯然离场也很感慨，心中并无半分快意，只觉得惋惜。野草、老卡都算鱼网上才思敏捷之辈，立场虽然看空，但分析楼市走向的文章写得条理清晰，主次分明，只可惜被格局所限一叶障目，没能看清大势而已，但比之如今老林这帮乌合之众不知高出多少倍去。老卡还是鱼网知名的文艺青年，要不当年也不会对“光合作用”书店的倒闭如此在意，那是老卡每周最爱逛的地方。

野草自嘲道：“老卡说和他同时入职公司的同事09年咬牙买了房，五年不到就把贷款全还清了，当初他还嘲笑别人是“为了房贷每天苟延残喘的悲哀房奴”，最后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他要走的前一晚我请他喝酒，算是给他送行，从老卡那我听到一些关于猪爷下落的消息...”

洛苏心头一跳，没想到此行除了获得傻空盟幕后黑手的线索外还能了解到当年传奇人物“猪爷”的下落，很感兴趣的问道：“他在那？”

野草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在鹭岛蹲监狱！”

洛苏一呆，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野草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当年猪爷突然人间蒸发，老卡一直寻找猪爷下落，几次去猪爷租房住处查看，大约四个月后偶遇猪爷父母在里面收拾东西，一问之下才知道猪爷出事了，他追问原因但两位老人却不愿透露，而且非直系亲属很难申请探监，老卡只能作罢。老卡怕此事会对傻空盟整体士气有所打击，所以一直坚守秘密，直到离开前才告诉我...”

野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老实说我和猪爷并不熟，只是鱼网上阅读他的发帖觉得很对自己胃口，你知道的，当年猪爷是我们的旗帜人物...”

洛苏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心下已有个模糊的猜想，但此时却不便和野草细谈，于是起身向野草道谢告辞。野草夫妇还想留洛苏吃完饭再走，洛苏婉言拒绝了，偷偷放了个红包在野草书桌练字贴下，红包是来前就准备好的，写明是给野草儿子的压岁钱，洛苏一贯注重传统礼仪。

探监室内洛苏和猪爷对面而坐，虽然相隔不过数尺但两人间却隔着一面厚厚的防弹玻璃，洛苏来此之前已经通过律师了解到猪爷朱晓强案的来龙去脉。

朱晓强被捕前在鹭岛一家生物医药研究所担任助理研究员，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获取、并向境外势力故意泄漏多项医药研发方面的详细数据和科研成果。于2010年5月被公安机关以“故意泄露国家秘密罪”批捕，到案后根据其供述和公安机关查实，他还通过QQ群串联多地社会闲散人员在各大论坛、博客等互联网媒体平台上恶意散布诋毁攻击政府、国家基本制度的言论，同年8月检察机关以“故意泄露国家秘密”和“颠覆国家政权”两项罪名对其进行起诉，鉴于其认罪态度良好并能主动交代罪行，法院最后宣判处以朱晓强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朱晓强当庭表示服从判决，不上诉。

洛苏有些恍惚，望着当年鱼网论坛上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猪爷不胜唏嘘，他曾想过猪爷是买房或者离开鹭岛才销声匿迹的，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是此情此景。猪爷也望着当年的老对头，拿起电话，问道：“洛苏，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洛苏摇头道：“当然不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我来这只想了解一些当年的细节，为什么你会一步步走到如此田地，我记得你是一个很激情有理想的人...”

猪爷摇头痛苦的道：“一时糊涂，当年为了一点意气之争最后搭上自己十年青春...”

猪爷缓缓把往事道来：“我是FJ中医学院2000届药学本科毕业，读书时曾和同学一起从榕城坐大巴来鹭岛看海，那时我就爱上了这座城市，毕业后直接来鹭岛找工作。我在鹭岛一家生物医药研究所干了八年，到了08年准备和女朋友在鹭岛买房结婚。当时的情形你也知道，07年的美国次贷危机传导到中国，股市暴跌，楼市岌岌可危，我当时工资不到三千，但鹭岛明思区的二手房还要五六千，是我工资的快两倍！所有的新闻报纸自媒体都在说暴跌、崩盘，只有任大炮唱反调，他是吸血的开发商，我自然不信他那一套。平日我研究所的工作并不忙，就有大把时间在鱼网上发帖分析房价，你也知道，当年鱼网的号召力有多强...”

洛苏点点头，想起那时鱼网铺天盖地、众志成城的决绝，当年只要谁敢公开说房价会涨必然被网民的口水淹死，还要打上“狗中介”“炒房客”的标签永世不得翻身...

猪爷继续说道：“我组织大家建了“鹭岛不买房联盟”QQ群，其实当年类似我们这样的QQ群每个城市都有，大家都觉得要联合起来为自己的利益抗争到底，不降价绝不买！”说道此处猪爷停顿了片刻，神情既有骄傲也有缅怀，更多的却是落寞。

“后来的事当然没有按我的想象发展，其实08年底鹭岛楼市就开始回暖了，房价月月都在涨。那些原本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推荐楼盘的中介少了，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做“目标客户”了，连“潜在客户”估计都排不上号...我是群主，最高峰时“鹭岛不买房联盟”QQ群接近一千人，09年开始每天都有人退群，我每次看见电脑右下角企鹅图标变成喇叭都很难受，好像一个个耳光抽我的脸。在切身利益面前什么理想、信念、誓约都TM一文不值！但我嘴上不承认，每天还强打精神骗自己这叫“假阳春”是“回光返照”，夜里我做噩梦，发现自己变成一只螳螂，用爪子去挡车轮...”

洛苏沉默，他也面临过猪爷那种众叛亲离的困窘，只是时间最后把胜利的勋章佩给了自己。

这段往事对猪爷而言毕竟过于痛苦，他又停顿了许久才收拾好情绪再度开口：“09年夏天我女朋友和我正式分手，她说我已经“走火入魔”，她不想和一个偏执狂在一起...她是对的，我当年的样子和一个神经病也没有多少不同。”

“吕莉婷就是那时走进我的生活，其实08年底她就通过QQ群加我为好友，时常和我私聊。她说她是弯弯人，随父亲来鹭岛做生意，为了尽快融入鹭岛经常上鱼网看网友发言。她夸我对楼市和经济的分析很棒很威风，说崇拜我的见识和勇敢，要做我的“猪肉粉”。我告诉她我和女朋友分手了，她在QQ上对我嘘寒问暖，关心我，鼓励我，还约我见面，请我喝上岛咖啡，说我衣服旧了就送我一套新的G2000休闲装...我就是那时和她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的。”

洛苏猜测这恐怕就是最后导致朱晓强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了，他没有说话，等着猪爷继续。

猪爷继续说道：“那时我觉得吕莉婷是富家千金，又是弯弯人，比我大学谈的女朋友强多了，只有她才懂欣赏我的才华，所以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时常向我灌输西方民主那一套，我听多了就信以为真。她说要嫁给我，带我去弯弯发展，她爹地会送我们一套别墅和一辆宾士做嫁妆，我完全被她蛊惑了。她让我出面联络各地的不买房联盟的群主，散播一些她发给我的负面评论和虚假新闻，并给我一笔钱当做活动经费，她说国际上很关心我们这些被高房价压迫失去梦想和活力的有志青年，鼓励我好好干，将来还会带我去日本旅游，请我吃正宗日本寿司...”

洛苏听得哭笑不得，真不知朱晓强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还是真的嘴馋日本饭团，中华美食千千万，他居然惦记着吃日本大米裹生鱼片。

猪爷捶打自己的脑袋，懊悔道：“后来吕莉婷又给了我一笔“咨询费”，让我把实验室的机密文件偷偷复制一份给她，说我做的是造福全人类的事业，我当时完全被她花言巧语迷惑了，感觉自己和007一样风光，直到警察把我从出租房拷走才如梦方醒...吕莉婷逃走了，她的名字、身份都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骗我的...”

洛苏听罢朱晓强的故事深表遗憾，他最后问了个问题：“那个吕莉婷是不是告诉你她的父亲叫吕明哲？”

猪爷思索回忆了片刻答道：“没错，是好像听她提起过...”

洛苏点头告别道：“朱先生，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给你购物卡充了300块，你爱吃什么就自己买吧。你曾经想改造这个世界，现在先好好改造自己，争取早日出来重新做人...”

猪爷怔怔的放下电话，被狱警领着回去缝被套了，他现在是狱里的缝纫机小能手，积极参与劳动改造，已经申请减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