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的冬天,天空没有了的夏日的清朗,像一双渴睡的眼,挤出了些暗淡的光。太阳在南边的天际,无力地洒下些温暖来;可寒风四起,那一点微热,早已被撕得粉碎。在这样的晴天里,大概谁都想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困倦都移于梦中,当一回扫叶人,在清理完满地的落叶后,毫不犹豫地点上一把火,灰烬了略带苦涩的梦。
但闭上了眼睛,却又难以入睡了。思绪在旷野中驰骋,像脱缰之马,一面狂奔,一面嘶鸣,把未凋尽的树叶,恫吓得瑟瑟发抖,心中惶惶;又像是飘飞的白雪,来自遥远的世界,载着神秘,不舍昼夜。
哪里是思绪的落脚点,有一片青翠无垠的草原?大雨初霁,雨滴挂在翠绿的草尖;红日从云中探出头,借着雨水洗过的山岚,羞涩了美丽的笑脸。天空中没有彩虹,但早有一道虹悬在了心中。触景生情,浮想联翩,似有秋天果园里的芳香弥散,始终撩拨着嗅觉的琴弦,琴音美妙,音韵缠绵。
出门去散散心,风却刮得厉害。头发凌乱了,衣领也险些被掀开。沙粒在风中翻腾着,只好半睁着眼,瑟缩着向前走;可还是有顽皮的细沙,要来亲吻眼睛,于是不得不从兜里抽出手来,做了眼睛的护檐。树叶早已不见了踪影,树木一律是光秃秃的,像是倒插的红缨枪,眼前的光景有些惨淡。这让人以为它们都枯死了,痛由心生,情不能已。痛到没有继续的动力时,我自己反而笑了。大概不是每个人都会由此唤醒内心深处的怜悯,对不再生机勃发的生命,依然一片痴情。
走在风中,烦闷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先前吻眼的沙粒,早没有了热情,这时候又流浪到别处去了;被风拉扯着的衣服,好像领悟了坚强,又恢复了齐整的模样。只是头发还依然乱着,像秋收之后,散了一地稻草的农田,历经沧桑、饱经风霜的美感,便应了风的修葺,显现了出来。
湖面结了冰,薄薄的一层,是淡淡的白色。冰面下的水,好像洗过墨笔一样,愈发变得浓黑了。如此水色,或许是因为冰没收了光线,投下了阴暗;或许因为冰与水之间的积寒,把水冻得铁青了脸。但它们依旧以水的形态存在着,并没有迫于外在的压力,折腰妥协,在我产生敬佩之情的同时,心又隐隐作痛了。阳光迟早是属于你们的,我这样想着,待冰融化了,你们就能够收获阳光了。
临湖而立,没有氤氲的水汽,却依然有微微的湿润的寒意。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欣然承受的寒,寒得微妙,寒得纯粹,寒得醉人。身浸于寒气之中,像腾云驾雾一般,虽是悬着一颗心,眼前的风景也如梦似幻,让人难以捕捉,仿佛转瞬即逝;但那飘然如仙的感觉,似有吴侬软语,回响耳畔,早把内心的惶恐消融了。
湖畔的草都睡了,盖着泥土色的被子,在大地的怀抱里,追逐着春天的颜色。顷刻之间,我自己也似乎成了一棵春天的小草,浑身都是崭新的,都是绿的;更令我忭然的是,这绿色由我脚下,正在向四周蔓延。
冬至已过,太阳的直射点,南巡到了终点,已经开始北移了。我知道阳光的脚步声,像轻声的呼唤,饱含深情,充满力量,这些熟睡的小草都将醒来,沐浴阳光,舒活筋骨,随风摇曳,点缀江山。而我也将迎来一个新的季节,开始新的生活。尽管寒风依旧刮得紧,天空依旧是淡灰色,但我沉醉于这冬所引发的遥想中了,心里暖暖的。
2009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