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瓶梅》里,潘金莲药死武大郎之后,并没有被武松杀死,而是成功嫁给了西门庆做第五房小妾。
潘金莲出身贫寒,跟着武大郎卖炊饼的时候也没多少钱。按理说,她嫁给富豪西门庆之后,应该是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且她凭借着美貌、才华,很得西门庆的宠爱,应该是最风光得意的一个。
然而,书中多次写了她贫穷的场面,暴露了她在嫁入豪门后捉襟见肘,被人瞧不起的一面——
一、潘金莲缺衣
《金瓶梅》第四十六回,元宵节妻妾们一起出去赏灯,遇上下雪,别人都有貂皮大袄,唯独潘金莲没有。
正房吴月娘开始说把人家当的皮袄给她,金莲说不要,要穿就穿新的,旧的像黄狗皮似的,穿在身上叫人笑话。而且也穿不长久,人家早晚要赎回去。
吴月娘说那不是当的衣服,只是折价买来的二手货,叫人取来给她穿。
皮袄拿来后,众人都说衣服漂亮、质量好。三房孟玉楼还开玩笑拿着皮袄说:“我儿,你过来,你穿上这件黄狗皮,娘与你试试看好不好。”
潘金莲嘴上硬气,说:“有本事问汉子要一件穿,也不枉的。平白拾人家旧皮袄披在身上做甚么!”
然而,当别人给她穿上后,金莲见宽宽大大的,就不言语了。
这个“不言语”,戳到人心上。她起初看不上这二手货,但穿上后真心觉得好,加上自己又确实寒冷,所以只能乖乖地接受,任别人再怎么调笑她也不还嘴了。
这里表现出了她极强的自尊心,贫穷让她在别的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心高气傲的她,只能在嘴上硬气,实际上却不得不接受别人的施舍。
后来李瓶儿死了,潘金莲在一次行房后,问西门庆要李瓶儿的一件好皮袄穿。那皮袄价值六十两,比她原来十几两的“黄狗皮”档次高多了。
然而被吴月娘知道后气得大骂,说:“一个皮袄,你悄悄就问汉子讨了,穿在身上,挂口儿也不来后边提一声儿!都是这等起来,俺们在这屋里放小鸭儿?”
所以,尽管潘金莲很得西门庆的宠爱,但是在大家族里,吃穿用度都是有定例的。如果自己没有财产,又没有赚钱能力,想要得到额外的供给很难。
而通过争宠的方式,从男人手里要,属于违规操作,还会惹人闲话。
二、潘金莲骂母
对于潘金莲的贫穷,归根到底还是要怪她的原生家庭。
而在《金瓶梅》第七十八回,写了个小插曲,潘金莲与她生母潘姥姥关系并不好。
潘姥姥坐轿子来府里参加潘金莲的生日宴,轿子停在门口,轿钱总共六分银子,潘姥姥付不起,跟潘金莲要。
金莲当时正兴高采烈地褒贬别人,丫鬟小玉过来要轿子钱,她登时像打了脸,不肯付这六分银子。
吴月娘叫她给一钱银子,写在账上就是了,金莲说:“我是不惹他(西门庆),他的银子都有数儿,只教我买东西,没教我打发轿子钱。”
于是,她坐下来硬是不给。而轿夫堵在门口不走,最后孟玉楼看不过去,这才帮她给了一钱银子。
明朝六分钱也才相当于人民币40元左右,潘金莲连这40块的“打车费”都不肯替妈妈出。而且进屋后,她还数落她妈说:
“你没轿子钱,谁教你来?恁出丑㓦(bāi)划的,教人家小看……今后你看,有轿子钱便来他家,没轿子钱别要来,料他家也没少你这个穷亲戚!休要做打踊的献世包……”
一番话骂得潘姥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个场面,表面上看是潘金莲小气、不孝顺。然而,我们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在西门庆的这么多妻妾里,她的娘家是最穷的。
西门庆别的妻妾,吴月娘的娘家很有钱,孟玉楼、李瓶儿都从前夫那里继承了大量遗产,而潘金莲进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她拿什么跟人家比?
她骂潘姥姥,与其说她骂的是自己的亲妈,不如说她恨的是贫穷让她在众女人面前丢了脸,深重的自卑心让她恼羞成怒。
总结
所以,从以上两个场面看,潘金莲嫁入豪门后的贫穷,多是跟周围女人攀比下的“隐性贫穷”。固然她吃穿不愁,但是私房钱几乎一文钱都没有。
但是,令人疑惑的是,潘金莲那么得宠,为什么不多问西门庆要些零花钱呢?怎么会在西门府混了好几年,连六分的轿子钱都出不起?
她的贴身丫鬟春梅,后来对潘姥姥说了一番话,能让我们更深一步了解她的性格、心理。
春梅说:“想俺爹(西门庆)虽有的银子放在屋里,俺娘(潘金莲)正眼儿也不看他的。若遇着买花儿东西,明公正义问他要,不恁瞒瞒藏藏的,教人小看了他。”
从这段话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潘金莲除了吃穿用度,从不问西门庆要钱。
这其实是一种扭曲的“心理防御机制”,越是缺钱,越是要表现出一种不需要、不在乎的态度,这恐怕是能不叫别人看不起自己穷的唯一办法。
为了突显她的不在乎钱,她一生跟别人争的都是在感情、意气上的输赢。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西门庆一天不进她房里,她就一天不舒服。她在物质上争不过别人,只好把人生的奋斗目标寄托在争夺男人的宠爱上。
她的变坏,与其说是源于她的自甘堕落,还不如说是源于她对命运的不甘心。
而令人悲哀的是,潘金莲这种对钱财的清高,“不想让别人小看了她”的骨气,到头来钱财没得到,感情也收获一空。
因为不屑于积累个人的财富,所以潘金莲在西门庆死后,被吴月娘以“淫乱”的罪名扫地出门,等待她的又是再次被人发卖的窘境。
而这次被卖,她除了美色、才艺,依然没有别的附加价值。以至于被几家人挑挑拣拣,最后被武松以100两银子的身价娶回了家,惨死于他的刀下。
假如当初她不是一味地追求男欢女爱,而是学着积攒一点私房钱,甚至把钱往娘家运。就算被卖,凭着她的美色和财产,都有无数人争前恐后想要她。然而,因为贫穷,又是个女人,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一般的小说宣扬爱情,鼓励女人重感情而轻物质,这是错误的导向。物质决定一切,没有物质基础,感情没有存活的根基,甚至连人命都保不住。
身处物质社会,先天贫穷,后天又不屑于挣钱,只靠着感情过日子,一旦感情出现风吹草动,生活也就容易风雨飘摇。